第三章
  五日之後,粮草终於全部运了出去,看著最後一批远去的车队,站在城墙上的伍子昂稍稍松了口气。肖寿站在伍子昂身後,暗中观察他。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请求皇上削王,他也是其中之一。到达梁州之後,看到梁州城内一派繁荣之色,他的这个念头就更深了。但不得不说,梁王确实是个人才。对人谦逊有礼,不因自己的王爷身份而倨傲,把梁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这几日梁王忙前忙後,不仅没有一丝不耐烦,还把许多理应由他来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梁王对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如此上心,即便是做给外人看,也是做得毫无破绽,让人心服口服。这样的人若能为朝廷所用、为皇上所用,该是件幸事,奈何梁王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皇上,可惜啊,可惜。

  车队走远,伍子昂走下城墙,这才问∶“肖大人,皇上近来可好?”

  提到皇上,肖寿摇摇头,深深叹道∶“皇上勤政爱民,乃少有的明君。可皇上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皇上怎麽了?”伍子昂的脸色变了。

  梁王是真情还是假意?肖寿解释道∶“自从雪灾发生之後,皇上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整日都在东暖阁处理政务,就是连寝宫都不回。半月下来,皇上瘦了好几圈。我出京的那晚,已经过了四更天,皇上还冒著大雪到麒麟阁来询问雪灾之事。皇上可谓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勤勉的君王,可这样下去,我们担心皇上迟早有一天会挺不住。”

  伍子昂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急问∶“肖大人为何不劝劝皇上?其他参院大人和樊大学士他们难道也不管吗?”

  肖寿苦笑∶“王爷您还不了解皇上吗?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常常为了国事而废寝忘食,更何况如今是天子。我们都劝过,可皇上根本不听,说多了,他会不高兴,我们只能乾著急。”

  伍子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我给皇上去封信,劝劝他。皇上龙体安康,天下才能安定。”

  “可不是吗?”肖寿又是一声长叹,“说到安定,皇上迟迟不肯选妃也是令我等揪心之事。皇上已经二十有一,後宫至今空虚。秦瑜太子生前也没有留下血脉,这样下去,我朝会後继无人呐。”

  伍子昂的脸色也更加凝重,道∶“皇上也许是还未遇到心仪的女子。以我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不爱风月之事。要不找些女子的画像让皇上过目,也许皇上能看中谁也说不定。”

  肖寿拍掌,大喜∶“王爷这个法子不错!回京後我马上与大学士他们商量。皇上总是以选秀花费银子为由拒绝,这回把画像直接摆到皇上的面前,瞧一眼的功夫总能有吧,而且这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伍子昂点点头∶“若皇上不肯出银子,我来出。”

  “这感情好。”

  粮草运出之後,肖寿就打算启程回京。後续之事伍子昂同样揽到了自己身上,肖寿又留了一天,第二日就踏上了回京的路,还带了梁王写给皇上的一封厚厚的信和一车梁州特产。

  送走肖寿,伍子昂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傍晚,他才从书房出来前去偏厅用饭。偏厅里,伍子昂的二弟伍子英、三弟伍子华、姑奶奶范伍氏(伍子昂爷爷的妹妹)已经在了。范伍氏招手让伍子昂在自己身边坐下,心疼地说∶“子昂啊,伍玄说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也不吃,可是出了什麽事了?皇上要为难咱们伍家了?”

  伍子昂瞪了眼伍子华,笑著说∶“姑奶奶,皇上怎麽会为难伍家?我作为臣子,此次雪灾之事皇上难得向我开口,我自然要做好,才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范伍氏握著伍子昂的手叹道∶“荣华富贵皆浮云,子昂啊,要不你去跟皇上辞了这个王爷吧。咱们一家搬到其他地方去,然後你把柳家小姐娶进门,一家人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姑奶奶我眼睛虽然花了,可心里明白著呢。京里的那些人,都盼著咱们伍家出事,想著法子让皇上治你的罪。听姑奶奶的,这个王爷咱们不做了,好不好?”

  伍子昂压著火瞪了伍子华一眼,伍子华赶紧出声∶“姑奶奶,大哥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怎麽会为难大哥?最近好几处闹雪灾闹得凶,就是京师都遭了灾,大哥宅心仁厚,自然会著急。”

  范伍氏的脸上闪过放心,不过她还是问∶“子昂,皇上确实没有为难你吧。”

  “姑奶奶,皇上不会为难我,您不要听别人胡说。”伍子昂又瞪了伍子华一眼,伍子华赶紧低下头,接著他道,“前年江北水涝,皇上没有向我开口,今次皇上开了口,我是担心雪灾比我知道的还要严重,所以有些焦急。姑奶奶,伍家不会出事,您放宽心,注意身子。”

  “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范伍氏放开伍子昂的手,慈祥地说,“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快吃饭吧。今後不管有什麽事,这饭不能不吃,累坏了身子,奶奶我心疼。”

  “不会再有下次。”伍子昂亲自给姑奶奶盛了汤,倒了茶,才算让姑奶奶的脸上露出笑。

  老二伍子英不爱说话,在伍子昂和姑奶奶说话时,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在大哥安抚了姑奶奶後,他才动筷。饭吃到一半,范伍氏又开口了∶“子昂,你爹的守孝期还有一月就过了。你和双儿姑娘的婚事是不是该办了?”

  伍子英吃饭的动作停了,伍子华开口道∶“姑奶奶,柳姑娘定会是好嫂子。大哥因为爹的三年孝期推迟了婚期,柳姑娘三年来可是一句怨言都没有。每年您的生辰,柳姑娘还会寄寿礼过来。”

  “是啊。”范伍氏对伍子昂道∶“你爹与柳大人是同乡好友,你与双儿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若不是你爹突然辞世,你现在说不定孩子都会喊爹了。子昂,双儿姑娘怕有双十了吧。你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对双儿姑娘的名声可不好。”

  伍子昂微微笑道∶“姑奶奶,这件事我省得。爹的守孝期过了我就去京城提亲。柳双等了我这麽多年,我不会负他。”

  “好,好,咱们家也许久没有热闹了。你的婚事要赶紧,最好明年就让我抱重孙。”范伍氏一听乐了。伍子昂也跟著笑了,只是心里并没有太大的喜悦,依然为皇上的事而沉重。

  “我吃饱了。”伍子英突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对范伍氏行礼後就离开了。

  伍子华喃喃道∶“二哥怎麽吃这麽快?”

  范伍氏叹了口气,道∶“子英这孩子什麽事都闷在心里。我听说这几日他极少出门,一直在他的屋里,子昂,你要多注意著点子英。你们三个孩子里,除了你外,我最担心的就是子英了。”

  “我知道。”伍子昂安抚道,“姑奶奶,我一会去找子英谈谈,您莫太操心。”

  “姑奶奶,您就不担心我啊。”伍子华不满了。

  范伍氏呵呵笑道∶“你是个小泼猴,不用我担心你就把什麽都告诉姑奶奶了。我啊,就是担心哪天跑来个姑娘,说你欺负了人家。”

  伍子华大叫∶“姑奶奶,我可从不乱来。就算是欺负,也是人家欺负我。”

  “呵呵,还说人家欺负你呢,是谁把赵家小姐惹得让人家跑到我这里告状?”

  “姑奶奶——您就别提了,我是被冤枉的。”

  “呵呵呵┅┅”

  伍子华逗得范伍氏笑得合不拢嘴,饭桌上的气氛好了许多。

  吃了饭,送了姑奶奶回屋,伍子昂找到伍子华。一见著大哥,伍子华马上认错∶“大哥,我错了,你罚我吧。”

  伍子昂沉声道∶“今後对姑奶奶说话要三思。她年纪大了,操不得心。尤其是那些做不得准的事更不许在姑奶奶面前搬弄。生意上的事我不管你,朝廷上的事你也不要插手。很多事你不懂,不要听别人说什麽你就信什麽。遇事多想想,更不要肆意揣测皇上的事。”

  “我知道了大哥,今後不会了。”伍子华虚心受教。见他听进去了,伍子昂拍拍他的肩∶“生意上的事我不管,但你若遇到了顶不住的事,就来找我。”

  伍子华笑了∶“大哥,我知道,你不会真不管我。”

  对弟弟笑笑,伍子昂道∶“回去歇著吧。”

  “好。”

  离开了伍子华的院落,伍子昂又去了二弟伍子英的院子。伍子英站在院子里对著天上的月亮发呆,发现大哥来了,他马上搬来凳子,拿来茶水。

  “子英,出了什麽事?我瞧你最近闷闷不乐的。”

  伍子英低著头,摇了摇。

  伍子昂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二弟不喜欢说话,不愿意说的谁都问不出来。他喝了口茶,过了一会後说∶“你若不愿说,大哥也不逼你。子英,不管遇到什麽事你只要记住你还有个大哥就行了。哪怕天塌下来,大哥也会给你顶著。”

  伍子英的肩抖了下,他还是低著头不说话。伍子昂也不逼他,慢慢陪著他喝茶。又过了好半晌,伍子英出声∶“大哥,你快要成亲了吧?”

  伍子昂有点吃惊,放下茶杯道∶“嗯。柳双的年纪确实不能再拖了。年节过後吧。”

  伍子英抬起头,神似伍子华的脸上带著几分木讷。“大哥,你,要和柳姑娘,白头,到老。”

  伍子昂又是一愣,他没想到二弟居然会对他说这种话,他笑笑∶“我会的。”

  伍子英点点头,又低下头,过了会儿,他说∶“大哥,我,想去,参军。”

  “参军?”伍子昂皱了眉,“怎麽好好想去参军了?”

  伍子英闷声说∶“男儿,当,上杀场。”

  伍子昂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喝了两杯茶才道∶“参军之事你容我考虑考虑,这不是儿戏。”

  “我想,参军。”

  “我知道了。”

  又坐了一会儿,见二弟没有什麽要说的了。伍子昂叮嘱他早点休息,起身离开。在他走後,伍子英抬起头,脸上是痛苦。

  回到自己的院子,伍子昂走到树下的木凳上坐下。和二弟一样仰头遥看天上的冷月。耳边又响起肖寿对他说的话∶“自雪灾之後,皇上就没有好好歇过了┅┅皇上瘦了好几圈┅┅皇上根本就不听劝┅┅”

  伍子昂的眉心紧拧,皇上还是太子时他的话皇上还会听。现在皇上成了王,他远离京城来到了梁州。虽然每年回京时他说的话皇上还是会听,可也仅止于他在时。又从怀里取出那封信,伍子昂看了好几遍。

  “不行!”一掌拍在石桌上,伍子昂自语,“不能再放著皇上胡来!”把信收好他起身回了屋。

  第二日,伍子昂留了封信给二弟和三弟,带了侍从伍献和近侍伍涣以及二十名侍卫,天还未亮就出了府,直奔京城。

作者有话说:

还是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