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娃娃们的舞让大家欢笑,而月琼的舞则是让人惊艳。若非他的右臂残废,否则的话,他的舞会带给人更大的震撼。所有人都看呆了,就连任缶有几次都险些打慢了拍子。月琼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舞姿中,好似右臂的残废也没有了。他肆意地跳、肆意地转、肆意地飞。眼波流转间,他的眼神会与上方的那座山相对,没有了以往的紧张,那是带着羞怯的喜色。月琼的脸不再普通,而是透着迷人的媚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月琼突然向前跑了几步,接着后跳,单手一撑连翻两下之后他跪坐在了地上,鼓点停了。舞,跳完了。当鼓点消失后,月琼立马从舞中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尤其是那座山正盯着他,月琼紧张地站起来,努力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糟糕,跳得太投入了。

  “啪,啪啪,”有人鼓掌,是李休,接着就听掌声如雷。

  “好!”

  “好看!”

  “太好看了!”

  月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严刹没有开口,他也不好冒然过去。虽然有点不安,不过大家的叫好声还是让月琼很高兴,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跳得如此尽兴了。一抹红晕袭上月琼的双颊,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羞涩和俊美。

  严刹站了起来,月琼咽咽唾沫。对方走下台子,朝他而来,月琼的心怦怦直跳。周围安静了下来,月琼在严刹快走近时低下头,他刚刚不是露出什么破绽了吧。都怪他一跳舞就……头被抬起,月琼紧张地看着严刹,这人,打算如何?

  “啊!”

  低呼一声,月琼左手下意识地按在严刹的肩上,他被严刹单手抱了起来。

  “噢!噢!噢!”

  有人起哄,所有人都跟上。月琼的心跳得更快了,严刹的注视让他的脸发热。突然,严刹的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头低了下去。当着诸位属下的面,他吻上了月琼。

  月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严刹看着他,吻深入。扣在他脑后和腰上的手是那般的紧,紧得月琼的心要跳出来了。

  “噢!噢!噢!噢!”

  起哄的声音更响了,月琼的脸通红。绿眸幽暗,月琼闭上眼睛逃开让他心悸的注视。舌深入到他的嘴里,搅动他的舌,强迫他回应。当月琼的嘴获得自由时,他惊骇地发现他的左手竟然环着严刹的脖子!脑袋里一片空白,天晕地旋,他被严刹横抱了起来。

  有人吹口哨,无法回神的月琼被严刹正大光明地抱走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太丢人了。

  还没有感受到屋外的寒冷,月琼就被严刹抱回了屋。刚被丢到床上,山一样壮的身子罩了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严刹轻松地剥掉了月琼同他一模一样的衣裳,然后把月琼的左手拉到他的衣襟盘扣上。

  月琼哆哆嗦嗦地解开严刹的衣裳,不是因为冷,他的脸很烫;也不是因为害怕,他没有头皮发麻。他说不清楚,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为何跳得那么快,他的手为何那么抖。在严刹的帮助下,月琼脱了他的衣裳,然后他被扑倒,吻住。

  胡子还是扎人,手掌依然粗糙,萝卜照旧是萝卜,可月琼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叫得凄惨,不,不是凄惨,是激情。没有祈求严刹换姿势,月琼甚至没有祈求的念头。他醉了,从未如此醉过。严刹没有费多少力就把自己完全埋入了月琼的体内,月琼的双腿缠在他的腰上,情动异常。

  “我是谁。”

  “啊!唔……”月琼的大眼里是情动的泪水。

  “我是谁!”

  “将,将军……”

  严刹也有些失控了,在月琼的身上留下了不少指印。

  “我是谁!”

  “将……”

  “我是谁!”

  严刹发狠地咬上月琼的脖子,执意要正确的答案。”我是谁?”

  “严,严刹,啊!”身子要被顶得飞起来了,月琼失声尖叫,没有听到某人可怕的嘶吼。他,还活着吗?

  月琼不知道严刹要了他几次,严刹一直在他的体内没有退出来过。当他的嗓子哑到快要喊不出了,迷迷糊糊间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彻底失去了意识。埋在他体内的硬物又一次倾泻之后缓缓退了出来,昏迷中的月琼被人抱入浴桶中清洗,然后埋入新的羊肠。

  “王,船已备好了。”

  ※

  月琼是在饥肠辘辘中醒来的,如果不是肚子实在饿得慌,他还会继续睡。睁眼,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好暗。床帐被人挂起,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公子,您醒了!”

  洪喜?!月琼瞬间清醒了。

  “洪泰,公子醒了,快去拿粥!”

  朝屋外喊了一声,洪喜赶忙把公子扶起来:“公子,您好些了吗?”

  月琼看看他,再看看四周,是他的屋子,是林苑。可,他不是在岛上,在严刹的屋里吗?

  “洪喜?”出声,嗓子哑得厉害,月琼这才发觉浑身酸痛,他的骨头架子不只散了一次。昏睡前的欢爱涌入脑中,月琼的脸发烫。

  “公子,您别说话,我去给您倒水。”洪喜给公子垫了腰枕,很快倒来水,月琼大口喝光了。这时洪泰也端着粥进来了。

  “公子,您可回来了,我跟洪喜差点吓死。”洪泰突然哽噎道。月琼惊讶,更是胡涂。这么说岛上的那段日子不是他做梦了?

  “你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洪喜和洪泰摇头,洪喜道:“那天我和洪泰、桦灼公子、安宝遍寻不着公子,急得就要回王府喊人了。结果我们回到府里就被行公公叫了去,说公子的事让我们不要声张,也不许我们多问。我和洪泰担心公子的安危,可行公公这么说了,想必公子不会有危险,我们只能等消息。”

  月琼愣愣地听着,那人的举止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洪喜和洪泰看看彼此,摇头。洪喜道:“今早我和洪泰还在睡,听到公子房里有动静,过来一瞧,公子您竟然回来了。除了我们两人、桦灼公子和安宝外没有人知道公子您不在,您回来了,我们只是跟行公公说了声,行公公不许我们打听。”

  月琼点点头,有些疲惫地说:“就当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吧。洪泰,我饿了。”

  “啊!”洪泰赶忙喂公子喝粥。洪喜和洪泰没有多问,就当公子从未消失过。月琼喝着粥,抛开满脑子的疑惑,岛上的日子就当是他做了一个美梦吧,不管那人是如何想的,他终究要离开王府,离开他。

  吃饱了,月琼漱了口又睡下了。可闭上眼,脑袋里就是岛上的那段日子,还有那曲舞,那场差点淹没他的欢爱。困难地翻了个身,月琼愣了。把右手拿出来,他的眼睛瞪大,右手腕上竟然多了个银镯子?!

  眼前是那双绿色的眼睛,月琼的心怦怦乱跳,那人,究竟想做什么?试着摘下镯子,结果手都红了镯子也无法摘下。脑中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月琼捂住脸哀鸣,一定是哪里错了。他怎么会说出求欢的话,甚至,甚至做出求欢的举动?

  月琼以为严刹回来了,结果第二日桦灼带着安宝来看他时他才得知严刹一直都没有回府。黎桦灼没有问月琼去了哪里,只是让他好好休息,顺便跟他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月琼很感激黎桦灼的贴心,如果桦灼问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两个月他去了哪。

  ※

  屋内,一人赤裸地躺在另一人的怀里,涂着蔻丹的手指在对方的胸前画圈。对方捉住她的手,刚刚经历了一场欢爱,这人慵懒地问:“还没有喂饱你?”

  “你好狠的心,竟然把我嫁给严刹那个丑人。他不仅丑,还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种,你就不怕我去了江陵他欺负我?”

  “你是公主,总留在宫里不成体统。”

  “那你上自己的亲女儿就成体统了?啊!”

  撒娇的人突然被锁住了喉咙,她的脸上是惊怕。对方放开手,似乎只是想吓吓她,而她却不敢再造次。

  他拍拍她的脸,声音放缓:“听话,等朕削了严刹的权,自会接你回宫。这次的事就算你弄死‘欢君’的惩罚。”

  她垂眸乖巧地点头,眼里闪过阴狠。

  他起身下床,她从后抱住他:“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不能陪我吗?”

  “作为父皇,朕已经陪了你这个爱女一下午了。”掰开她的手,他拿过龙袍,“严刹不是刘义夫、王板才,到了江陵你见机行事,朕现在还动不了他,你只需定时送出他的消息既可。”

  说完,穿好龙袍的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抬起头,眼里是怨恨:若是“他”,你可会如此狠心?

  ※

  三月初五,府内张灯结彩,今日是严刹迎娶公主的日子。虽然严刹还没有回府,不过听说他已经在栗子口等着公主的送嫁队伍了。月琼坐在床上把一切的喧嚣挡在了他的林苑外,只是他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

  ※

  栗子口,严刹站在船上迎风看着远处缓缓走近的送嫁队伍,大红的花轿在队伍中格外显眼,不过他没有立刻下去迎接,而是站在船上一动也不动。

  “王爷。”李休出声,周公昇对他摇摇头。

  又过了一刻钟,送嫁的队伍已经明显地出现在眼前了,严刹才有了动静。栗子口外停了十几艘接亲的船只,其中只有三艘是严刹的船。大批的官兵聚集在栗子口,公主出嫁是何等的大事,尽管公主已经是三嫁了,但人家是公主,就是三十嫁,该有的排场也得有。

  严刹不紧不慢地下了船,上了严墨牵来的马,带着自己的部下向送嫁队伍而去。栗子口前来观礼的老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迎接公主和厉王。直到严刹与送嫁的队伍碰上了,他才下马走向花轿。进行了一系列繁缛的仪式后,他重新上马,迎接公主上船。

  上了船,礼炮三声,百姓官员同祝公主王爷百年好合,船缓缓开启。严刹接公主下轿,然后扶着头盖红巾的公主进入船舱,船向江陵驶去,厉王府从此刻起多了一位身份显赫的女主人。

  严刹把公主迎到舱内就出来了。按照规矩,在公主进入王府后才要举行正式的婚宴,盖头也要春宵之夜才能揭开,所以在公主入府前,两人不必碰面。随行的除了送嫁的一百名侍卫外,还有礼部的五位官员、宫里的四位内官,包括上回差点命丧大海的赵公公,以及公主的随身嬷嬷四位、随身侍女六位、随身侍卫二十名。这三十人是要跟着公主留在厉王府的。半个月后,送嫁的侍卫及官员将会带着严刹这位驸马爷的贡品返京,公主大婚也就算结束了。

  严刹的这条船大多是他的手下,除了公主的随身嬷嬷和侍女,其它人都被他安排在了随后跟着的船上。严刹只有三条船,为此皇上派了八条船送严刹和公主返回江陵,这次皇上为公主置办了丰厚的嫁妆,远超公主前两次出嫁的排场,起码从表面上看皇上很钟意严刹这位驸马爷。

  严刹的舱内,他沉默地坐在首位,李休、周公昇、任缶、严墨坐在下手。这次严刹来栗子口迎亲只带了他们四人,他们都看得出王爷的心情不好,可有些事却不能不说。

  李休开口:“王爷,公主带了二十名随身侍卫入府,等于是二十把刀子插在了王府里。”

  严刹略一抬眼:“进了江陵,就不由她了。”似乎不想多谈公主,他看向严墨:“严牟有消息了吗?”他这一问,李休看看周公昇,摇头苦笑,他还以为王爷是因为公主的事而不悦呢。

  严墨回道:“还没有。”

  严刹皱眉。

  周公昇说:“王爷,这件事急不得,毕竟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能否找到要看机缘。”

  严刹的眉头深锁,接着他对任缶说:“公主入府后,所有进出王府的东西一律暗中严查,包括天上飞的。”

  “是,王爷。”

  “公昇。”

  “属下在。”

  “在古年身边安排我们的人。”

  “是。”

  绿眼深沉:“厉王府永远都是厉王府。”

  ※

  从京城上饶到栗子口骑马最快三天就能到,最慢也不过五天。不过公主身子娇贵,所以从京城到栗子口共花了十天的功夫。而顾虑到公主的身子,船在海上行驶了四天(原本只需两天)才抵达江陵府十洲之一,“沙洲”的“合谷”。严刹的府邸就在沙洲,不过合谷距离江陵骑马最慢也要两天的行程,又要考虑公主的身子,严刹下令在合谷休整一天,然后再启程回江陵。

  从接公主上船后,严刹就没有去见过公主,只是派了严墨和周公昇负责公主的一切事宜。两人给公主准备的用度自然是上好的,不过肯定比不了皇宫里的,毕竟严刹是王爷还不是王。严墨和周公昇当然没有资格见到公主,代公主传话接物的都是她的贴身嬷嬷和侍女。严刹的表现一如他给外人的形象──刚硬、冷漠、不解风情,恪守成亲前新人互不见面的规矩,连隔着门帘问个安都没有。若换成安王杨思凯,在船上的这四日,他可能就已经得到公主一半的芳心了。

  江陵十洲的官员们在合谷渡口恭迎王爷和公主大驾。合谷知县毛卯直接让出了自己的府邸让王爷和公主休息。丰盛的宴席自是少不了,不过在海上“追剿”了两个月海贼的严刹似乎很累,喝了几杯酒就回屋歇息了,由任缶、李休和周公昇代他招待送嫁的官员和公公们。公主下了船,直接上轿进了知县府,不曾露面。

  “公主,严刹也太不把您和皇上放在眼里了。不仅不进京迎娶公主,这一路上更是一句问安的话都没有。实在是太过嚣张。”

  公主的贴身嬷嬷之一管嬷嬷在屋内愤恨地说。其它三位嬷嬷连连附和。

  仅穿着白色纱衣的昭华公主古飞燕坐在铜镜前由姚嬷嬷给她梳头,镜子里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不过脸上的笑却不大可爱。

  “不过是个杂种,懂什么礼仪规矩。听说他在父皇面前也是这副德性。说来说去都怪解应宗那个老匹夫。当年他纵容属下动了严刹的人,惹得他险些自立为王,父皇那时的心思又都在那个妖孽的身上,为了安抚他这才封他为王,不然父皇登基后第一个除掉的就是他。”

  姚嬷嬷问:“齐王的属下动了严刹的什么人?”

  “谁知道?好像是个正得宠的侍君。哼,这帮男人,放着那么多貌美的女子不要,非要上男人,恶心!”古飞燕一脸作呕,“听说严刹府上有不少侍妾侍君,他那么丑,又壮得像座山,伺候他的那些人一定生不如死。本宫绝不会让严刹碰本宫一根头发。”

  蔡嬷嬷拍拍胸口,心魂不定地说:“可不是吗。公主,这几天奴婢远远地瞧见他都吓得脚软,那是人吗?简直就是头兽!被他压一下,不死也去半条命。”

  古飞燕冷冷一笑,对四位嬷嬷和六位侍女道:“进了府,你们都给本宫机灵点。我要知道严刹的那些侍妾侍君里,谁最得宠,谁最漂亮,谁最耐不住寂寞。”

  “奴婢省得。”

  严刹的房里只有他一人,为了避人耳目,他没有召见心腹官员。要吩咐的事李休和周公昇自会找机会吩咐,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来的,值得他信任。严刹仅穿了件单衣,坐在床边脸色严肃。迎接公主那天刚剃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令他看起来更加彪悍。同样刚硬的长发散开,和汉人的长发不同,严刹的头发只到背脊。

  有人急促地敲门。

  “进来。”

  门开了,是严墨,神色激动。

  “王爷!严牟回来了!”

  严刹腾地站了起来。

  严墨把刚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交给王爷。严刹打开一看,绿眸闪烁。

  信上只写着一句话:属下不负王爷所托,三月二十一即能回府。而就是这一句话,让严刹总是冷酷的神色发生了变化。他攒紧纸条,深吸了几口气,在屋子里走了两步。今天已经十九了,严牟后日就会抵达江陵。

  把纸条烧掉,严刹走到严墨身边,低头在他耳边叮嘱了一番,严墨点点头,立刻离开。在他走后,严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异常激动。

  当晚,严墨以回府察看王爷大婚事宜安排得如何为由离开合谷连夜赶往江陵,而此刻外出半年多的严牟带着一样稀世珍宝正快马加鞭地赶回江陵厉王府。

  第二天一早,不顾众多官员仍在酒醉中,严刹下令启程,似乎急着回去与公主大婚。队伍离开合谷后,李休上前小声问:“王爷,出了何事?”

  “严牟回来了。”

  李休顿时惊愣,接着他低声说:“恭喜王爷。”

  绿眸闪烁。

  ※

  三月二十一寅时刚过,众人都在睡梦中,一匹马停在了厉王府门前,马上的人下来正准备敲门,门就开了。

  “严墨?”

  敲门的人很是惊讶。

  “先进来。”严墨帮他把马牵了进来,严牟一看,严萍竟然也在。府里静悄悄的,只亮着几盏灯笼,不过仍能看出王爷大婚的喜庆。

  严萍和严墨把严牟带到了严萍的屋子里。关上门后,严墨说:“王爷赶不及回来,遂先派我回来等你。”

  严牟明白了。他取下挂在身前的行囊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是一个被布包着的四方东西。严牟解开包裹的棉布,露出一个纯金的盒子。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把盒子交给了严萍。

  严萍打开盒子,就见一个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子散出柔和的白光,有着淡淡的馨香。严萍阖上盖子,激动地笑了。严墨一掌拍在严牟肩上:“兄弟,你为王爷立了大功了!”

  严牟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严萍感慨:“王爷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严墨和严牟点点头。

  ※

  一早起来用了饭,月琼消完食后在院子里练了会剑,然后压压腿、让洪喜洪泰帮他下下腰。不再瞒着自己的两位侍从,月琼光明正大地在院子里跳起了舞。洪喜洪泰站在一旁开心地看着,和以往一样,不多问。来找月琼聊天的黎桦灼一看月琼在跳舞,先是惊喜一番,接着就是拉着安宝央求月琼教他跳,能收弟子月琼当然愿意啦。当下就开始教桦灼和安宝基本功──压腿、下腰。

  到了后半晌,月琼跳了一身的汗。三月末的江陵已经暖和起来,不过洪喜洪泰还是怕公子受了风寒,也怕公子太累,就说让他歇会再跳,月琼欣然答应。

  坐在屋里的躺椅上,月琼摇啊摇。洪喜煮了红枣莲子羹,给他、桦灼和安宝一人盛了一碗。月琼喜欢吃这个,甜甜的,很好吃。舀起一勺,他纳闷地问:“洪喜,这是什么?”一个长得跟荔枝一样软软白白的东西。难道有这么大的莲子?

  洪喜马上说:“公子这阵子总是睡不好,我跟行公公讨了些稀罕东西给公子调养。行公公说这是海里的玩意,吃了之后会让人睡得香。”

  “行公公?”月琼咬了一口,有点甜,很奇怪的味道,“他怎么会给你这种稀罕东西?”他在府里还是最不得宠的公子吧。是吧。

  洪喜接着说:“王爷大婚,各方送来的礼都装了两间屋了,有不少稀罕东西呢。行公公说这不算太稀罕的,就给了我了。”

  “哦。”月琼把剩下的全部吃下,皱皱眉,“味道挺怪,不过没鱼腥味。行公公给了你几颗?”从岛上回来后,他就一直睡不好,整晚地做梦。若这东西真管用的话,他愿意多吃几颗。

  洪喜尴尬地说:“就,一颗。”

  “啊?”月琼抬头,“一颗?能管用吗?”

  洪喜支支吾吾道:“行公公说,这东西,就只有一颗。”

  “什么?”月琼惊呼,“整个王府就只有这么一颗?”

  洪喜点点头。

  月琼哀怨:“洪喜,你怎么不早说?府里就这么一颗,那肯定是顶顶稀罕的东西了。不知能卖多少银子呢。可惜了,可惜了。”

  黎桦灼这时开口:“月琼,你真是钱眼子,身子和银子哪个重要?你这阵子总是睡不好,瞧你都瘦了。若这东西管用,哪怕整个天下都只有这一颗,你也该吃了。”

  “唉……”月琼重新舀起一勺莲子羹,“若不管用,岂不是浪费了一大笔银子?”

  “你这个钱眼子。”

  见公子不再“追究”,洪喜洪泰悄悄松了口气。

  ※

  到了晚上,月琼洗漱上床,洪喜洪泰给他点上助眠的燃香,放下床帐退了出去。瞪着床顶,月琼没有睡意。今天二十一了,最多两天,那人就会回府了,还有……公主。拿出右臂,他愣愣地瞧着手腕上的银镯子。真小气,送个金的多好?算了,送他金的他也不敢卖掉。

  肚子热热的,有点像扎针后的那种感觉。左手摸摸肚子,月琼想到了白天的那颗“荔枝”。那么贵重的东西被他吃了,能卖多少银子啊。想到银子,他从床下翻出他的宝贝钱盒。攒的银子还在,一两也不多,一两也不少。把银子倒出来,他取出底板,盒子下方居然还有一个隐秘的格子。

  格子里静静地放着三样东西:一支耳饰,一块黑色的木牌,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取出耳饰,月琼的大眼微闪。这是严刹给他的,有着年月的陈旧。很简单,一个银圈里套着几片羽毛状的坠子,许多胡人男子成年后就会戴一支耳饰,有的就像这种。

  把耳饰放回去,他拿出那块黑色的木牌,木牌是方形的,不大,两指宽半指长,正面雕着鱼形的图案,背面是一个梵文的“雾”字。拿着它端详了许久,月琼放回去。他没有拿出那块玉印,只是摸了摸。然后盖上底板,装好银子,扣上盖子,月琼把盒子放回床板的暗格内,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那个“荔枝”根本没用,月琼揉揉额角,还是不想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在岛上的日子,就是那双眼,就是那场淹没他的欢爱,这可如何是好?他觉得严刹一定给他下了蛊,不然为什么他总是想起他?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

  “我是谁?”

  “严,严刹……唔!”

  翻身压住右耳,月琼左手捂住左耳,不要再出现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我是谁?”

  “严,严刹……”

  紧紧捂住耳朵,月琼在心中哀嚎。不要再问了,他是要走的,在那人娶了公主之后,他更要尽速离开,不为别的,为了他的小命。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

  天快亮时,又是一宿没睡的月琼才昏昏然地睡了。送嫁的队伍距江陵还有一段路程,从四面八方前来道喜的人已经陆续来到江陵。不管是厉王府还是江陵城,都充斥着厉王大婚的喜庆及几分紧张与骚动。林苑是唯一的净土,虽然天已经大亮,但由于月琼刚睡下没多久,所以十分安静。洪喜和洪泰在小灶房里给公子熬上他起来后要喝的粥,草草用了饭的两人就坐在外间等着公子醒来。

  刚走了半日,昭华公主就说累了,队伍不得不再次停下。如乌龟爬的速度让人心急,更是让人火冒三丈。在被官府包下来的驿站内,严刹面色冷峻地坐在屋内,李休、周公昇一遍遍地劝说。

  “王爷,礼部的官员和宫里的人都看着呢。您一定要忍着,最迟明日就能回府了。”

  严刹双拳紧握,明显在克制着怒火。

  有人轻敲门后走了进来,是接替严墨的位置从王府赶来的严壮。他刚刚收到从王府送出的消息,把纸条交给王爷,他退到一旁。严刹看了之后,脸色更加不好。

  周公昇问:“王爷?”

  严刹把纸条收进衣襟,粗声道:“我今晚一定要赶回王府。”

  李休看看周公昇,对方急忙说:“王爷,昭华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蛮。这一路上她虽没有太大的举动,但我们不能不防。王爷昨日下令赶路,昭华公主身边的嬷嬷已经有了微词,在随行之人全部返京之前,王爷必须忍耐。只要他们一走,后面的事就是王爷说了算了。”

  严刹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久久不语。但李休和周公昇知道他听进去了。李休说:“王爷,您忍了六年,现在不过是一天,很快就过了。”严刹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周公昇拽了拽李休,然后对严壮使了个眼色,三人悄声地退了出去。

  出了房间,严壮守在门口,李休和周公昇下楼出了驿站,看上去像是出去透透气。远离驿站外宫里的侍卫,周公昇轻叹道:“虽不知严壮送来的是什么消息,但一定和‘他’有关。”

  李休也是长叹一声,说:“经过了岛上的那两个月的相处,王爷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忍着了。而这两个月‘他’也不是无动于衷,这种情况下王爷更是难以忍耐。可王爷又不得不继续忍着,唉,每次看到王爷这样,我心里都很难受。”

  周公昇看着远方,低声道:“快则两年,慢则五年,王爷不会永远忍下去。”

  李休笑了。他们都不会永远忍下去。

  在驿站休息了约一个半时辰,车队才再次缓缓前行。严刹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严壮知道王爷这是心烦,骑马跟在车边,也不打扰。严刹的心腹们跟随行的官员和宫里的几位公公闲聊,很是融洽。

  骑马跟在后方的赵公公不时地看严刹的马车,小声跟身边的徐开远说:“王爷这两日的心情似乎不愉,咱家不会说什么,可有人看了会想歪的。”他瞟了眼跟在公主车边的嬷嬷和侍女。

  徐开远摸摸他的长胡子,笑道:“王爷是个急性子,去哪都是风风火火,策马疾驰。现在车队走得慢,王爷有点不适应。让公公您见笑了。”

  “嘻嘻。”赵公公抿嘴笑道,“咱家省得。回了宫,咱家自会在圣上面前说王爷的好。王爷救过咱家的命,咱家心里记着呢。”他策马靠近徐开远,轻声道:“公主身边的那四个嬷嬷可不是省油的灯,哪个人手上都有十几条奴才的命呢。那六个侍女自小跟公主一起长大,武艺了得。留下的二十名侍卫可全是宫里头的。咱家说句实话,公主肯定会祸害王爷,您让王爷小心着些,公主若在王府受了半点委屈,没两日皇上就能知道。”

  徐开远眼里闪过厉光,哈哈笑道,用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嗓门说:“赵公公莫担心,您那不过是小毛病。摘些嫩柳叶,晒干了泡水喝,下火清热,不出十日嗓子就好了。”

  赵公公笑笑,同样大声说:“有徐大夫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这嗓子疼了一个来月了,喝了药总不见好,生怕得了什么麻烦的毛病。”

  接着,徐开远轻声道:“开远代王爷谢谢公公了。”

  “嘻嘻。王爷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咱家记着呢。”

  徐开远微微一笑,记着就好。

  当晚,在距离江陵还有二里地的“富阳镇”车队又停了下来,公主累了。严刹压着脾气下车进了“富阳镇”知县的府邸休息。一行人吃喝过后,徐开远把今天从赵公公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严刹和其他人。

  李休冷冷一笑:“皇上把公主嫁给王爷已经是摆明了要祸害王爷了。不过知道公主身边的人会武,咱们也好防范。”

  周公昇道:“赵公公说了,公主有什么事皇上必然能知道。咱们要做的就是公主有什么事,皇上一年半载也不会知道。”他看向王爷。

  严刹开口:“不牢靠的人,全部赶出府。”

  众人点头。

  简单商议了一番之后,大家都退下了。严刹坐在桌边皱着眉,一夜未阖眼。而此时,在厉王府同样有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二十多天睡不好的他脸颊都明显凹了下去,看得洪喜洪泰心焦不已。

  “什么果子,吃了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摸摸热热的肚子,睡不着的月琼索性下床。从床底取出他的剑,他穿着单衣出了屋,兴许练练剑他能睡着。

  公鸡打鸣时,疲累的月琼拖着剑回了屋。头一挨着枕头他就睡着了。洪喜轻轻给公子脱了鞋,盖上被,放下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