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厉王府内张灯结彩,整个江陵府,甚至是整个幽国都得知了一件事,厉王严刹有子嗣了!这件事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严刹不许任何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就是皇帝古年都有所耳闻,更别说其他人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生下严刹的孩子?

  严刹的那些夫人?不可能!那些夫人早被他赶出府了。曾经有过身孕的秦夫人?不可能!王府上下十几个人亲眼看着秦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变成血水流了出来。难道是公主?更不可能!且不说成亲当晚公主就给了严刹一个下马威,成亲近一年,严刹压根就没在公主房里过过夜,也没听说公主有了身孕。这就奇怪了?是何方仙子能让严刹破了戒,愿意给她一个孩子?

  凡是收到厉王世子严小妖满月帖的人们都是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打听,可没有一个人探听到孩子的娘是谁。这个世子就好似是凭空出现一般,好似严刹睡了一觉,第二天他的床上就多了个有着一双绿眼睛的小孩子。听这名字。小妖──小妖──兴许真是个小妖怪呢。

  可不管是不是妖怪,严刹亲笔题字的满月帖谁敢不接,谁敢不来?就是严刹的死对头齐王解应宗都表示若无要事会亲身前来。皇帝古年更是派了礼部的官员和贴身奴才赵公公前往江陵祝贺。严刹有子就好比母鸡飞天,稀罕!这几日江陵是车水马龙,人影攒动,从幽国各地赶来贺喜的人们带来了丰厚的贺礼,厉王府的大管家严萍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府里的其他人了。

  相较于“前府”, “后府”就显得安静多了。洪喜洪泰、桦灼安宝也在为小妖的满月忙前忙后,连即将到来的新年也抛到一边去了。只有一人不但不忙,还有点忧心忡忡的。

  严刹这两日很忙,不常在屋里。月琼终于有空跟他的四位家人讲述他生小妖的奇遇,听得四人是惊叫连连,叫得月琼觉得自己很伟大。只是随着小妖的五官完全长开,月琼的叹息却越来越多,就好比现在。

  “唉,你说你这只小妖怪,长成什么样不好?偏偏长成这样。”四下无人,月琼大胆地吐露连日来的担忧。左手在小妖的脸上摸来摸去,他哀声叹气:“小妖啊,爹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你应该还有法术吧,改改你的容貌好不好?”

  小妖呼呼大睡,压根不理他爹。

  月琼深深叹息,指头摸过小妖长长卷曲的睫毛,挺翘的小鼻子,樱桃的小嘴。作为爹来说,他当然喜欢小妖长得越可爱越好,越漂亮越好,长大了能成为玉树临风的伟岸公子。可,可不能长成这样啊。他长成什么样都成,就是不能长成这样!

  “小妖,醒醒,别睡了,爹和你商量事呢。”月琼狠心地揉揉小妖的脸让他醒来,揉了一会,小妖哼哼唧唧地醒来,不过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答应他爹的要求,而是“哇”地大哭起来,别看他年纪小才一个月,起床气大着呢。

  “小妖,别哭别哭,爹不吵你了。”月琼手忙脚乱地哄儿子,可儿子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哭越大声。门开了,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月琼,小妖尿了?”

  “不是。”

  看着黎桦灼一脸心疼地把小妖抱起来,月琼不敢承认是他把小妖弄哭了,呐呐道:“他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了。”

  “喔喔,不哭了,不哭了。”黎桦灼拍哄小妖,小妖刚喝了虎奶,不会是饿了。好不容易才又哄睡了小妖,黎桦灼生怕他又哭,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让他好好睡。月琼见状汗颜,更不敢招认。在小妖睡熟之后,黎桦灼道:“月琼,我把小妖抱隔间去,你好好睡。”

  “哦,好。”心虚的月琼立刻答应。在黎桦灼把孩子抱走后,他吁了口气,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小妖可不能再漂亮了。

  躺了一会,心里乱乱的,月琼索性下床走走。修养了一个月,他的伤基本上好了,不过徐大夫说起码要养三个月。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他早晚会成大胖子。摸摸肚子,还好,小妖出来后他的大肚子终于下去了。说不定过几个月他又可以跳舞了,当然前提是他不能变成大胖子。哎呀,怎么想到大胖子去了,他得想想小妖的脸,怎么能让小妖长得丑点呢?

  走走坐坐,一个下午就这么耗过去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暗了。咦?这个时辰该是小妖喝奶的时候了吧,桦灼呢?正好这时门开了,月琼笑着迎上去,是桦灼带小妖回来了吧。而进来的人脸上的焦急却把他吓了一跳。

  “桦灼,怎么了?!”

  “月琼……”黎桦灼快哭了,“王爷,把小妖抱走了,说……”

  “他说什么?”月琼的心怦怦怦直跳,直觉探到了危险。

  “王爷说,你若想要回小妖,就去前府,否则……”

  “否则什么?”月琼的头发晕。

  “否则,就再也不让你见小妖。”

  月琼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那人,要带走他的小妖怪?!

  “月琼,怎么办?”

  “洪喜洪泰呢?”

  “被王爷带走了。”

  “安宝呢?”

  “也被王爷带走了。”

  又后退两步,月琼的大眼里是不敢置信,那人几乎把他的家人都带走了!

  “月琼……”黎桦灼上前扶住他,生怕他受不住。

  “他……让我去,前府?”月琼咽咽唾沫。

  “嗯。”

  小妖,洪喜洪泰,安宝……月琼咬咬牙,握紧拳。“走,桦灼,去前府。”

  “月琼,你不怕吗?”

  虎虎生风地走到衣架处拿来棉袍穿好,月琼怒道:“不怕!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妖怪和我的家人!走,桦灼,咱们找他说理去。”

  黎桦灼笑了:“好!我跟你一道去。”

  ※

  所有的气势在看到“厉王府”三个大字后消失殆尽,月琼咽咽唾沫,眼前不停地晃出“危险”二字。他的直觉一向准,伫立在他面前的不像是“厉王府”,而是佛祖的“五指山”,会压得他毫无翻身之地。

  “月琼。”

  黎桦灼扯了扯月琼。这时,紧闭的厉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了,管家严萍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对月琼的到来并不惊讶,似乎等了许久。

  “月琼公子,王爷在松苑等着您呢。”

  等我?难道他笃定我会来?月琼咽咽唾沫,危险越来越近了。

  “月琼公子,请吧。”严萍身子一侧,严墨和严壮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堵住了月琼的退路。这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月琼的心怦怦怦直跳,咽咽唾沫,他扯着黎桦灼迈出沉重的脚步。耳垂上的耳饰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晃动,晃得月琼心慌。走进熟悉的厉王府,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一月的天,月琼紧张得浑身冒汗。黎桦灼扶着他,朝可怕的松院一步步走去。

  沿途没有遇到什么公子夫人,都是些侍卫。府内张灯结彩的好不喜气。转眼离开王府一年了,月琼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厉王府还是那个厉王府,可再次踏入的感觉却和过去截然不同。走在每次侍寝必经的路上,月琼惊觉自己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安,一种将要永不得翻身的不安。

  磨磨唧唧地进了松院,严牟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拦下了黎桦灼。这几个在后府对月琼毕恭毕敬,好生伺候的人到了前府态度却是陡然一变,无论月琼的大眼里闪着如何诚恳的祈求光芒,严牟就是视而不见,说不让黎桦灼跟着进去就是不让。

  “月琼,我在这里等你。”黎桦灼给月琼打气。月琼咽咽唾沫,在严牟的手势“驱赶”中,迈向严刹的卧房。他为何在卧房?月琼的心在嗓子眼处怦怦直跳。

  掀开卧房的帘子,月琼就看到一座小山般的人坐在主位上。还不等他放下帘子,严牟关上了他身后的门,让月琼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咽咽唾沫,尽可能地靠在门上,月琼抖着嗓子问:“小妖呢?”

  “过来。”

  月琼不过去,严刹的脸看起来好可怕,危险临近。

  “过来!”

  月琼的脚动了动,不敢再拖延,磨磨唧唧地小步走了过去。走到严刹跟前,他舔舔发干的嘴:“小妖呢?”

  绿眸幽深,严刹把手边的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推到月琼面前:“当初我说过你要拿东西来换小妖的命。签了这份契约,我就让你见小妖。”

  纸上斗大的“契约”二字,看得月琼头晕眼花。那,那不是这人随口说说的吗?

  “小妖是我的儿子,是厉王世子。今生我不会再娶妻,也只会有他这一个儿子,不过前提是你要签了这份契约。若你不签,你永远都别想见到小妖,我会把他送走。”

  “不许!”月琼顿时头不晕了,眼不花了,拿起那份契约,“不许把小妖送走!”

  “那就签了它。”

  严刹连笔都准备好了。

  左手发抖地拿着那份契约,月琼瞪大双眼。

  本契为严刹与月琼二人之契约,自签订之日起,双方要严格按照契约行事,若有一方违反契约中之规定,则严小妖归另一人所有。

  一,月琼必须以严刹为天,为夫;严刹必须以月琼为妻,为正室,不得纳侧室纳妾。侍寝之公子夫人在府中皆不得超过一年;

  二,月琼不得存私房钱,不得变卖府中任何物品,每月所剩例银需全部交还账房;严刹不得克扣月琼的一切用度,每月例银不得少于一百两;

  三,月琼不得对严刹有所隐瞒,要开诚布公,要全心信任;严刹不得打骂欺负月琼,每月允许月琼出府两至三次;

  四,月琼不得私自取下严刹所赠之随身物什,可自由选择府内任何一处居住,包括严刹之松院;

  五,月琼只得给严刹一人跳舞;

  六,月琼不得私下饮酒、吃辣食,但若严刹准许,则可;

  七,月琼不得拒绝严刹的求欢;

  八,月琼不得喜欢他人,不论男女,一旦发现,洪喜洪泰、黎桦灼安宝将被充军为奴;

  九,月琼不得操心不相干之人,一旦发现,严刹有权对月琼做出任何惩处,此条不列入违反契约之惩罚;

  十,月琼不得存有离开严刹之心,一旦发现,严刹有权囚禁月琼,且月琼将终生不得再见严小妖,洪喜洪泰、黎桦灼安宝将被充军为奴。

  月琼全身瑟瑟发抖,为何他的直觉总是这么准?

  ※

  手抖了半天,月琼抖着嗓子道:“小妖,小妖是我的儿子!”你不能抢走!

  “他也是我儿子!”板上钉钉。他是错钻进我肚子里的小妖怪,不是你儿子──这话月琼打死他也不敢说,除非他不想活了。

  不讲理!抖,抖……“这份契约有失公允!”

  “哪里失了公允?”

  抖,继续抖。“男子和男子,怎能成夫妻?”

  “我说能就能!你要我把小妖送走?”

  “不许!”不讲理!

  手不那么抖了,月琼据理力争。“不得存私房钱……我若有个急事怎么办?不方便总是和你讨吧。还有过年过节,也要给洪喜洪泰、桦灼安宝红包什么的,也要钱;还有我若想给小妖买个什么,也要钱。”

  “我会在洪喜洪泰那里放银子,你有急事就跟他们要,但每一笔银子做了什么你要给我交待清楚。过年过节你给他们的红包利钱我会给你。小妖的物件严萍会去置办,不需你操心。”

  钱眼子!不能攒私房钱这对月琼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

  “不得隐瞒……谁能没个心事,我不习惯什么都跟旁人说,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很心虚。

  “不习惯也要习惯。”

  太不讲理了!月琼的手抖得厉害。

  “还有这个,只给你,一人跳舞,这太说不过去了。舞就是跳给人看的。”

  “那你就跳给我看!”不得反抗。

  月琼不仅手抖,身子也抖了,气的。

  “什么叫不得‘私下’饮酒,吃辣食……”

  “除非我允许,否则你不许饮酒,更不许吃辣食。”严刹一把拽过月琼,摸上他的屁股,“你想做的时候疼?”

  月琼的脸“轰”得烧起来了,这人怎能说如此之粗言!

  “那个,若,我不舒服……”月琼指指“不得拒绝严刹求欢”那条。

  “你不舒服我不会要你。”

  说等于没说。

  “既然是你我的契约,为何要牵连到洪喜洪泰、桦灼安宝?”

  “为何一人犯案,要株连九族?”

  太,太,太不讲理了!

  月琼把契约“啪”地拍在桌上:“小妖是我生的,你无权把他带走!”

  “我无权?”绿眸瞬间幽暗,“你要试试?”

  月琼咽咽唾沫,气势立马降了下来:“我不敢保证自己一条都不犯……万一是不经意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事不过三。”

  那也不行……“能不能,不签。”

  “你说呢?”

  不能。月琼低下头,心里慌慌的。这契约怎么看怎么对他不利。

  “侍寝的人我可以全部逐出府。”

  “别,还是,留着吧,我,受,不了。”

  月琼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这样会害了许多人,可是,若只有他一人他会死的。严刹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盯得月琼心更慌了。

  “能不能,不要株连洪喜洪泰、桦灼安宝?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行!不带上他们,你绝对会犯。”

  你怎么知道?月琼舔舔发干的嘴,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想了许久,月琼呐呐道:“这契约总要有个期限吧。你,你若成了王,就会娶妃立后,会有自己的子嗣,到那个时候,这份契约就算废了吧。”

  “不会。”

  月琼的心怦怦怦直跳,什么意思?

  “就算我成了王,我也只会有小妖一个儿子,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妃子。”拉起月琼的左手,严刹粗声道:“签了它!”

  “等等!”挣扎地收回手,在严刹的怒瞪下,月琼跳个不停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刚刚这人那话是何意?他为何听不懂?

  “一刻钟,一刻钟你不签,你就不要再见小妖了。”

  “契约上不是这么写的!签了之后我若犯错,你才能带走小妖!”情急之下月琼吼道。刚吼完,他就暗呼糟糕。

  就见严刹拿过笔。

  “严刹!”

  月琼去抢毛笔,却被严刹死死搂在怀里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严刹在契约最后写下一条:若月琼不签此契约,则严刹有权送走小妖。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签这个?月琼心里的滋味,什么都有。

  “不要牵连洪喜洪泰……”月琼的声音中带了祈求,“我,不会,喜欢上谁……也,也不会,离开……走……”大眼闭上,月琼的身子发抖。总有一天,他是要走的。

  严刹咬上月琼的耳朵:“口说无凭。”

  “哇!”里屋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月琼睁开眼睛就要冲过去,可他却被人死死抱着。

  “严刹!”

  “签了它,我就让你见小妖。”

  月琼咬紧牙关,他不能签。

  “哇……哇……”

  小妖该是饿了。动弹不得的月琼努力朝里屋看去,可他只能听到小妖越来越大的哭声。

  “月琼,签了它我就让你见小妖。”

  月琼的心在听到小妖的哭声时揪紧,而严刹的催促更是让他无法喘息。

  “为何不敢签?”扳过月琼的脸,严刹的脸色很不好。

  月琼闭上眼睛,生怕严刹看出端倪。可闭上眼睛,小妖的哭声就更加清楚。这一次,严刹没有逼他,却是更紧地抱住他。

  “哇……哇……”

  许久许久之后,月琼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他睁开大眼,眼神平静。“我签。”严刹把笔塞进他的左手。

  深深吸了几口气,月琼在那份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而那里,早已有了严刹的名字。一式三份,严刹给了月琼一份,接着出声:“进来。”

  严萍进来了。

  严刹把另一份拿给他,严萍双手捧着退下,最后一份严刹收进自己的怀里。

  哭声越来越响,一人抱着小妖从里屋走了出来,是安宝。严刹放开月琼,月琼急忙奔过去单手把孩子抱在怀里。

  “去拿虎奶。”严刹下令,安宝立刻出去拿虎奶。严刹走到月琼身后,伸手环住他和孩子。“明天是小妖的满月,你可以不出席。”

  月琼低着头不吭声,单手费劲地哄小妖。严刹把他的右手拿到小妖的身上,月琼的右手指微微动动,抚摸小妖的脸。严刹双手拥住月琼和小妖,低头拿胡子扎月琼的后颈,月琼挣扎,似乎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严刹也不说话,不停地拿胡子扎月琼的脖子,扎了有好半天,小妖不哭了,月琼也不躲了,严刹把月琼转过来,让他面朝自己,月琼不抬头。某位公子自从“得宠”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了。大掌一揽,严刹把月琼和孩子揽入自己宽厚的怀里,月琼皱皱鼻子,撞到了,好疼。

  有人敲门,严刹放开月琼。进来的人是黎桦灼和安宝,安宝手上拿着碗,碗里是刚煮过的虎奶。黎桦灼上前从月琼怀里接过孩子,在王爷的示意下两人带着孩子到里屋喂奶去了。月琼还是低着头,不看严刹,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脑袋发晕,接下来他可怎么办呀。

  小妖吃了奶就睡了,黎桦灼抱走了他,屋里只剩下月琼和严刹。严刹打横抱起月琼,进了内室。内室的门关上,不一会,里面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

  睁眼,严刹已经不在床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睡得香甜的小妖怪。还不知道自己给他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吃饱的小妖怪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月琼握上他的小手,重重叹了口气。这下可如何是好。天已经大亮了,依稀可听到鞭炮声,今天是小妖的满月,由此可见今日的厉王府必定热闹非常。

  “唉……”昨晚被严刹拔了两次萝卜的月琼不想起身,心乱如麻。严刹为何要让他签那样一份契约,什么夫妻,男子和男子哪里能做夫妻。月琼的心不受控地乱跳,跳得他更烦了。

  “月琼,你醒了吗?”是黎桦灼。月琼急忙道:“醒了。”还好穿着里衣,他坐起来。门开了,黎桦灼端着早饭笑吟吟地走进来,同他一道进来的自然还有另外三人。洪喜端着热水,洪泰捧着一身新衣裳,安宝脸上带笑捧着小妖的新衣裳,还有一对他亲手做的小老虎鞋子。

  小妖是十二月初九生的,属虎,满月穿上虎头虎脑的新衣裳最合适不过。今天是一月初九,相较往年厉王府今年的新年却是毫无喜气,就连年三十的年宴都没有准备。可今天却像是过大年,府内到处红红火火的,就连严刹的脸上都带了几分喜色。

  前来道喜的宾客们络绎不绝地进入厉王府,就见身形高大的严刹站在“松露阁”门口,接受每一位来宾的道贺,虽然还是那张肃颜,却俨然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帮月琼穿了新衣,黎桦灼安抚道:“月琼,别难过。有我们帮你瞒着,就算你做了什么违约之事王爷也不会知道。还有,别顾及我们,若有一天王爷负了你,你只管走就是。”

  月琼勉强笑笑:“我不是因为那份契约难受,我是难过连累了你们。”

  “月琼(公子),你(您)别这么说。”

  黎桦灼笑着给月琼鼓气:“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月琼,咱们是一家人。我们四个会随时做好准备,万一情况不妙,咱们就一起逃。”

  月琼笑了,单手拥住他:“桦灼,到时候咱们抱着小妖一道逃命。”

  “好,一道逃命。”

  他绝对不会再让他重要的人因他而丧命。

  ※

  中午和桦灼安宝、洪喜洪泰在严刹的房里用了饭,月琼抱着小妖睡了个午觉。满月酒要连吃七天,这回严刹可是下了大手笔,众人惊叹之余对世子的娘更是万分地好奇。齐王解应宗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他的大儿子解留山前来道贺。安王杨思凯和恒王世子江裴昭都来了,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赵公公再一次带着丰厚的贺礼来到江陵,成为严刹的座上宾。

  身份尊贵的宾客被安置在厉王府内,严刹在“露名轩”设宴款待了他们。席间,严刹没有表现出对谁特别殷勤,仍是那副不苟言笑、不多言语的模样,李休和周公昇依然肩负起了招待贵宾的重任。起码在朝廷官员的眼里,严刹与其他三王没有太多的私交。

  在晚上的满月宴开始前,李休、杨思凯、江裴昭以及二人的心腹聚在杨思凯的住处闲聊。江裴昭佯怒道:“李休,怎么说你我也认识六七年了,小世子的娘究竟是谁,你好歹跟我透露下嘛,我以我爹的在天之灵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杨思凯跟着说:“就是啊,李休,跟我们你还瞒什么?我和裴昭都很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拴住严刹这匹野马,让他心甘情愿地当爹。话说,怎么没见孩子的娘露面?”

  李休抿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安王,世子,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而是王爷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泄露夫人的身份。我告诉了你们,我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嘶……你这样说我们就更好奇了。认识严刹十来年,我可从未见过他对哪位女子动心。哎,说到动心,我记得六年,不不,嗯,七年,对,大概七年前,严刹为了一个男宠差点和解应宗那老混蛋打起来,那个男宠现在如何了?”

  杨思凯好奇心极重地问。这件事江裴昭听先父提过,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

  李休仍是慢条斯理地说:“他的事王爷不喜欢有人提,我能透露的只有那人现在还在府上,而且深得王爷喜爱。你们也不要猜夫人是谁了,对王爷而言夫人不过是生下世子的女人罢了。你们要看的不是谁生了世子,而是谁养了世子。”

  杨思凯立刻问:“此话怎讲?”

  李休卖了个关子:“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李休,你这样可不厚道。”江裴昭不干了,哪有说话说一半的。

  “啊,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突然,一道声音传来,诸人看去,是解留山。李休、杨思凯和江裴昭马上笑着起身相迎,杨思凯说:“厉王府里实在无趣,连个美人都看不到,本来想和严刹聊聊他的小世子,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我。这不,我只能拽着裴昭和李休陪我打发时间。”

  解留山温文尔雅地说:“留山没有扰了哥哥们的谈兴吧。”

  “没有没有,你来得正好,我还正嫌人少呢。”杨思凯似是无意地看了江裴昭一眼,热情地把解留山按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突然,一人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杨思凯愣了,解留山也愣了。

  江裴昭反应极快地说:“留山莫在意,叶公子这是在跟安王闹别扭呢,安王刚刚光顾着跟我们闲聊,冷落了佳人。”说着,他还冲杨思凯暧昧地笑笑。

  杨思凯尴尬地苦笑:“让留山见笑了。”

  解留山连忙摆手:“哥哥切莫这么说。”

  李休眼里闪过深思,笑呵呵地给解留山斟满茶,道:“听说齐王身子不适,不知是何毛病,可严重?”

  解留山叹了口气,随即抿嘴一笑:“父王上了年纪,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都是早年随皇上四处征战落下的。皇上宽仁,派了御医,御医说要好生休养,重在调理。父王最近正在练太极拳,精神已经好了一些。”

  杨思凯感慨道:“对齐王,我是异常敬佩。老王爷还是将军时在沙场上毫不在乎个人生死,不管多么危险,老王爷总是冲在最前面,那份气度是我等无法相比的。说起来,自从封王之后,我就甚少见到老王爷了,距上一次见面,大约有三年了吧。”

  解留山感动道:“父王常在我们兄弟面前说他与您、恒王、厉王当年一同作战的往事,留山很敬佩哥哥们的骁勇,父王也总是教导我们要成为像安王、厉王那样的英勇之人。这次留山能有幸前来为厉王道贺,是万分高兴。”

  李休这时候举杯:“休也是有幸能见到大公子,来,让我们为这‘幸事’喝一杯。”

  江裴昭笑道:“要喝也该喝酒才是,不过晚宴上的好酒少不了,咱们就先以茶代酒,呆会可要一醉方休啊。”

  “好!一醉方休!”

  屋外一片祥和之气,屋内刚才毫不给解留山面子离位的叶良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双拳紧握。解应宗、严刹、江裴昭都是他的仇人!即便是救了他的命、对他极好的杨思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仇人。而这四人中,他最恨的就是古年最忠心的属下解应宗,是他们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叶良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苦涩。

  ※

  快到晚宴了,杨思凯让李休等人先去,江裴昭又是对他暧昧地笑笑,解留山似乎也嗅出了是什么事,微笑地和江裴昭、李休先离开了。待他们离开后,杨思凯脸上的笑容褪去,一脸担心地进了屋。

  一进屋,他就问:“良,刚才怎么突然生气了?”

  叶良低着头,淡淡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杨思凯走上前,对方退了一小步,他只能停下。压下无奈,他又问:“良,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你是不是,不喜欢解留山?”何时这人的心才不会是空的,能有喜欢?

  叶良抬头,削瘦的脸庞透着厌恶。“讨厌。”

  “他怎么惹你了?”杨思凯心里纳闷,良见过解留山吗?

  叶良转过头不说话,杨思凯见状立刻说:“你不想说就算了。晚上的宴席要和我一道去吗?”叶良抿抿嘴:“我不去。”

  杨思凯并不意外,叹口气道:“好吧,你留在屋里,我让人给你拿吃的来。”

  叶良没有吭气,杨思凯伸手,想想又放下。“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吃饭。”叶良还是不出声,杨思凯忍着失望,叮嘱了仆从之后这才离开。

  他走后,叶良抬起头,眼里是愧疚。他不是不知道杨思凯对他的好,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和仇人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