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音识曲
  几月时间转眼逝去,进入书院后林司瑜才知晓南洛书院分为一二三院,依据生徒考核成绩决定进入哪一分院,而南洛又极其崇尚武道,分配书院的依据中,武道的成绩占据大半。

  林司瑜虽然会几招几式,但是与从小便严苛训练的贵族子弟相比,实力弱上许多且人族在体能上与他族差距极大,即使林司瑜极为熟识经国之策,用兵之法,仍然只能留在三院。

  每次分院,考核成绩直接送给南洛少君慕怀瑾过目,由他决定分院名册。传闻慕怀瑾是一个极厌恶别人违逆自己的人,如此,即使白院长想帮林司瑜升院也没有丝毫办法。

  今日又举行一次分院考试,林司瑜照例名落榜外,当对手一剑将自己手中的剑打飞之后,林司瑜懊恼的坐在地上,气息混乱,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林司瑜沮丧的想:又失去一次晋院的机会。

  散学后,林司瑜来到学院后院竹林,取出陆良赠送的竹笛,缓缓放在唇边,吹奏明洸乐师创造的雅曲,借由笛音荡涤内心那按捺不下的烦躁。

  几月来,每当林司瑜无法压制内心的烦躁时,便会来这一片人迹罕至的竹林,吹奏青色竹笛。

  南洛书院,慕怀瑾坐在桌前,翻看此次分院考试的结果。今年已过去几月,还是没有能够进入一院的人才,内心不禁有几分烦躁。

  虽然炩崖与他交往甚密,而燕敇对他也是颇为尊敬,孟初寒暂时还听命于他,也有陌屏幽帮他收集情报,但是这远远不够,因为他们毕竟也是强国少君,不是他的部属,他需要的是能够真正只为他考虑的得力助手,是能够只为他用的心腹。

  虽然现在有四国结盟,用质子必须留在南洛学习的手段控制三国,三年期满之后又当如何?

  如今天子已被架空,名存实亡,只不过是一个象征,各诸侯国对统领天下的机会虎视眈眈。如果烽火四起,他们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方?而且王室内部争斗激烈,王兄们个个觊觎王位,朝野中派系林立,如果父王他日崩殂,王位会不会落在我的手中?若想获得众多朝臣的支持,取得卓越功勋是最好的办法,这就需要不少能为己所用的人才……慕怀瑾在心中盘算着对策。

  近期,他越是希望发掘人才越是不能如愿,组织了几次分院考试,每次都让慕怀瑾失望,越是想要排遣心中浊气,却越是躁乱。

  蓦然,悠扬的笛声随着和风断断续续传来,清灵的声音将他内心的烦躁洗涤一空。

  “还真是特别的曲子啊,思念吗?这笛声想要传达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吹奏出蕴含如此丰富情感的笛音。”慕怀瑾微笑着静静倾听。

  不远处竹林边,林司瑜坐在皎白的月光下闭目吹奏,白皙的面庞与明月辉映,如照水姣花。

  书院内,身着戎装的穆怀瑾推开窗户,赤金色双瞳凝视夜空,威武如同天神。

  一曲自幽山自绿,此情不与白云知。笛声过处,通往二人命运之室的大门轰然打开。

  一曲终了,林司瑜从怀中取出一方丝绢,将竹笛细细擦拭一遍,插回腰间,抬头仰望细密青翠的竹叶间透出来的碧色天空,朱唇微启,轻声吟道:“相思意,何时休,天不老,情难绝,何夕归见良人。”

  吟毕,林司瑜摇头轻叹,陷入沉思,直至夜鸠归巢,声声鸣唤,方才惊醒,朝着林外缓步行去。

  次日散学后,行至回馆舍必经的茶室,林司瑜折身掀帘入内,照旧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要一杯香草茶,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歌声与室外的叫卖声。

  如果哪天,明洸能像南洛这般强大,所有的人族一定能过上衣食丰富的好日子。看着热闹繁华的街景,林司瑜的心神飞回明洸。

  不知陆良少君是否安好?啜饮杯中茶饮,林司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抹微笑如同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他想到自己那糟糕的武道成绩。今日分院考试,他的武道成绩仍然是最后一名。

  明日开始,散学闭馆后就去那片竹林练习吧。林司瑜心中暗下决定。

  在茶室坐至圆月高悬,林司瑜才回到驿馆,此时暮色已深,望着纸窗透出的昏黄烛光,他便知父亲已然归家。入室跪拜之后,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沉默良久,林先生开口道:“今日院长为我在书院中谋得一职,明日你我搬入书院居住,你今夜稍作整理吧。”

  “是,父亲。”林司瑜微微低头叩礼,问道:“父亲,游说一事可有进展?”

  “为父近日求访不少朝中重臣,或闭门不见,或虚与委蛇,看来前路颇为艰难。”林先生摇头叹息。

  “父亲,朝堂之上,总有明智之人能够理解您的。”语毕,林司瑜从身边拿过一只绢枕,呈于父亲跟前,“前几日发现书院后院林中生有许多艾草,十分繁茂,孩儿摘取些许回来晾干,擅自为父亲做了这个药枕,有安神助眠之效。”

  “司瑜,你又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莫非心中烦躁?”林先生语调稍为严厉。

  “只是近日分院考试,孩儿的武道成绩仍不如意。”林司瑜双眼望着父亲,心中暗想父亲在外,已极为辛苦,自己万不能再为父亲增添些许烦恼。思罢,林司瑜柔声道:“孩儿已寻求得排遣之法,父亲不必为我担心。”

  “司瑜,三院之中纨绔子弟甚多,你身处三院当事事小心。你回去稍作整理,早些安寝罢。”林先生皱眉。

  “是。”林司瑜再行跪拜之礼后退出房门。

  回到房中,林司瑜打开衣箱,将陆良赠与的素色和服整齐的叠放其中,竹笛横压其上。合上衣箱后,林司瑜端坐桌旁,取出白昼从书院借来的剑谱,细细翻看,揣摩一招一式,直至深夜。

  南洛一院,慕怀瑾盘坐棋盘之前,心想:“昨夜听闻的笛声,音律奇异,平日不曾听过,古人有云‘舞以叙志,乐以传情’究竟是何人能让你生出如此厚重的情愫,倒令我有了几分兴趣。”

  想毕,慕怀瑾唇角微提,“啪!”一声脆响,将眼前步兵前移一格,额前碎发之下,赤红双眼迸发的神采摄人心魄。

  几日之后,下着大雨,林司瑜抬头望望满天乌云,伸手接了一些雨水,心想:“看来这雨一时不会停息,不能去竹林练习了。”

  想罢,林司瑜转身朝向一直站在身边的一名生徒:“失礼了,请问院中可有供学员散学后练习武道的地方?”

  “哇!你从何处冒出来的?”眼前的少年被林司瑜的遽然出现吓得后退几步。

  林司瑜微笑:“抱歉,我一直站在这里。”

  “哦,不好意思,你存在感实在太弱,我没注意。穿过这条回廊,有一间废弃已久的道馆,你可以去那里。”

  “感谢。”鞠躬道谢之后,林司瑜拿起长剑,迈上回廊。

  进入破旧的道馆,合上油漆斑驳的朱红大门,林司瑜拿出长剑,反复挥动。他每一次挥出都如剑谱所画般规范完美。

  暮色渐至,林司瑜依然挥动着手中长剑,仿佛不知疲乏,但清秀白皙的脸颊上大量滴落的汗水却明白的显示着身体的疲倦,体力的透支。

  猛然,一股暖流从胃部汹涌而上,林司瑜弯腰捂住双唇,艰难地压抑着骤然而来的呕吐感,汗水如豆,乌黑碎发也濡湿紧贴着白皙的额头。

  颓丧地躺在地上,林司瑜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与此同时,回廊之上,慕怀瑾锐利的赤红双眼看着眼前的道馆,“卫淇,这间道馆已多时未曾有人使用了吧?”

  卫淇赶紧上前一步:“是,因为过于破旧,已经没有生徒会使用了。”

  “那拆除掉吧,没用的东西没有存在的价值。”丢下这句话后,慕怀瑾转身离去。

  “阿炩,我听说学院后院竹林有幽灵出没,偶尔会传出飘飘忽忽的笛音,有人特意跑去看却没有人呢,你陪我去看看吧?”陌屏幽奋力拉住大步流星往前走的男人。

  “啊?那种东西我才不信,蠢死了。”肤色黝黑的高大男子挠挠头,眉头紧皱,语气中明显透着不耐,转瞬,靛青色短发下的双眼闪耀出炽烈的光芒,“这种蠢事不要找我,今天院内比试武道,我输给了慕怀瑾,我现在要去练习,下一次一定要把慕怀瑾踩在脚下。”

  “臭阿炩!”银色长发的俏丽少女娇嗔地跺着脚,冲着大步远去的高大男子喊道。

  男子不理会娇俏少女,自顾自走开。

  此时,林司瑜拿着长剑来到竹林。

  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可供练习的道馆,前几日去看却在拆除,实在可惜了,幸好这片竹林罕有人至。林司瑜心中颇替那间道馆而惋惜,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今日一院院内比试,四位少君大显身手,那位弓道了得百发百中的少君是东启的少君孟初寒;燕荫少君燕敇一对大锤舞得虎虎生风,也真难为了他胯下的骏马;手拿长枪,所向披靡的是阳泉少君炩崖,红发赤目,以长剑为武器的是这南洛少君慕怀瑾。四位少君哪怕静坐高台也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是因为实力吗?林司瑜脑中回忆着白日院祭的高潮。

  和我是不一样的人啊,然而,南洛少君也不甚伟岸,只比我略略高壮一些,为何差距会如此之大?果然因为我不够努力吗?想毕,拔出腰间长剑,林司瑜右脚前跨成弓形,一下一下认真挥动,全然不顾残阳西下,雀鸟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