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
  红墙掩映,树影婆娑,纪凝看着屋顶上的雕花瓦片,发起呆来。

  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男人,年龄不大,甚至看起来比纪凝还小一点儿。

  “殿下又来了。”纪凝开口,有些冷淡。他相信纪思远一定猜得到带走他的人是谁,却不相信纪思远能找到他被关押的位置。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位爷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蠢,居然把自己直接带回了住处。

  “君留,今日心情如何?”来人并不在意纪凝的回应,往纪凝的身边靠了靠,有点害羞,“还住得惯吗?”

  “托殿下的福。”纪凝冷冷道。

  男人热脸非要贴冷屁.股:“你唤我阿宣就好。”

  纪凝无语,觉得眼前的这位主入戏有点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耶律居的同胞弟弟,当今圣上的唯一嫡子,六皇子耶律宣。

  纪凝当日在风月楼,是耶律宣亲自过去挑着他的下巴来来回回观察了许久,确认了好几遍他是真的很像照影,才点头把人买了回去。

  纪凝在辽国的宫里见过耶律宣,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顿时觉得这人蠢乎乎的,办这种事情居然亲自出面,光明磊落到让纪凝怀疑他根本不是为了太子的死来的。

  临走时纪凝想方设法给纪思远留了个暗号,暗示带走他的人是耶律宣。

  “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留得其实很讨巧,因为耶律宣是辽国皇帝唯一的嫡子,如果是在大齐,那他就是江山唯一的继承人,纪思闲聊的时候还跟纪凝讲过这事儿。

  可惜的是,只有汉人讲究立嫡立长的事情,论语里头就有,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辽人的传统里头没这个词,也就意味着,就算被他人知晓了纪凝留给纪思远的暗号,也多半不知道纪凝在表达什么。

  几日前他被耶律宣带到了六皇子府里,来的第一日就弄清楚了他们的目的,还是耶律宣亲口告诉他的。

  他当时被绑着手脚,被人丢在后院的厢房里,耶律宣亲自给他解开了绳子,满脸歉意,有些傻兮兮:“能不能麻烦公子帮我个小忙?”

  不等纪凝开口问,耶律宣就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媳妇儿呢,出了点小状况,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人命。因为你长得跟他特别像,能不能替一替他……你放心,我会提前给你准备好毒药,你在牢里横竖是一口,喝完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你的后事我会好好料理,一定都用最好的。”

  “这个……”纪凝根本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直白,“不太好吧?”

  “唉呀妈呀,哪儿就不好了?”耶律宣循循善诱,语气和神色仿佛真的在为纪凝考虑,“你可想想,风月楼是啥地方?烟花柳巷的,那是人呆的地方吗?你现在还年轻,趁早投个胎,还能去个富贵人家早点享福,等到被磋磨了半辈子再死那多亏啊。”

  “你在我这儿,吃好喝好,安排妥当了就安安稳稳地送你上路,多好啊,做人要懂得珍惜,知道不?”

  纪凝听他用带着口音的官话瞎逼逼了一通,差点就信了。

  耶律宣见纪凝没反驳自己,以为他答应了,直接把人抱在了怀里,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好啦,做戏要做全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媳妇儿,媳妇儿,来让你男人抱抱。”

  纪凝躲都躲不及,就被人搂进了怀里头。

  纪凝:……

  “我没有答应。”

  “我也没有让你答应呀。”耶律宣咧了咧嘴,满脸天真烂漫,“这事儿说到底也轮不到你做主。你到时候乱说话,我割了你舌头就成。”

  纪凝费了些力气,从耶律宣怀中挣脱:“你只要别动手动脚,我就不反抗。”

  一听纪凝答应了下来,耶律宣直接照脸亲了一口:“你可真是我的好媳妇儿!”

  纪凝嫌恶地擦了下脸上的口水,找了个理由把脑回路不正常的傻皇子给支使出去,才得了片刻宁静。

  耶律宣大概是真的傻,也可能是觉得一个纪凝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根本不可能逃跑,走时后院大门没锁,只留了一个侍卫守着。

  纪凝当天没走,想等一等,看看能不能见到照影。可惜照影不是耶律宣那个大傻子,根本不露面,一连三日,纪凝只见到了口口声声要把自己当成媳妇儿的耶律宣。

  第三天晚上,纪凝终于等不下去了,他觉得纪思远大概也急了,他是时候该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纪凝走得很轻松,因为第二天的时候耶律宣就撤掉了明面上的唯一的守卫,安排了几个伺候的小厮暗中监视。纪凝趁着俩上夜的小厮换班的时候,找着空子逃出了王府。

  他从小听话,纪思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轻功练得还不错,虽说不至于踏雪无痕,但飞檐走壁还是不成问题。

  俯视中的上京,透着古朴与苍凉。

  残月挂在天际,纪凝借着月光与灯火,直奔驿馆。

  驿馆的屋脊上,早已坐了两个人。

  纪思远和余天佑,两人歪斜着身子在聊天,余天佑喝着烧酒,俩人中间摆了一盘盐水煮毛豆,纪思远喝不了酒,干吃毛豆过过嘴瘾。

  纪凝远远地瞧见了他们二人,有点不太是滋味,自己行踪不明了两天,结果纪思远悠哉悠哉地在屋脊上泡着帅哥磕毛豆。

  “嗳,那边儿那人像不像纪大人?”余天佑早就发觉了来人是纪凝,松了口气,故意逗纪思远。

  纪思远一瞅,欣喜若狂,叼着毛豆就要起身,被余天佑拉了一把,只能老老实实地抱着肚子等纪凝过来。

  “义父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吗?”纪凝坐到纪思远的身边,有点委屈地问。

  纪思远忙说:“那哪能啊!”

  余天佑把酒壶底朝天倒过来,确定里头一滴也不剩了,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跟纪思远和纪凝说了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见外人走了,纪凝才委屈巴巴地靠到纪思远腿上,问:“那义父怎么这么自在?”

  纪凝这些天一直是小倌打扮,没有戴冠,只披散着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小髻,脸上还贴着易容。纪思远摸着趴在腿上的大儿子,柔声道:“小的缠完了大的缠,你哪儿看出来我自在了?”

  “二爷闹你了?”纪凝起身看向纪思远鼓起的肚子。

  “没。”纪思远道,“不闹都够呛,闹起来还不知得什么样。”腰腹间逐渐加重的重量,怎么都不会让人太好受。

  “那义父这几天做什么了?”纪凝问。

  纪思远思索了片刻,说:“那可就太多了。我们虽然没找到你,但得知了照影和耶律宣的关系……啧啧啧,苦命鸳鸯。此外,还发现了照影的踪迹,派人跟着呢……基本都在咱们的控制中了。”

  怪不得今天晚上跑这么高来喝酒磕毛豆,原来是找到了照影,手里有着把柄,有恃无恐。

  “对了,还有一个特有意思的发现,那位太子殿下,养着一个炼丹的道士……”

  久别重逢,纪凝不想听纪思远一直谈案子的事情,便打断了他的话:“义父爬这么高,也不怕磕了碰了?”

  “哈哈哈,传统艺能。”纪思远笑了两声,还有点小骄傲,“吃饭的本事。”

  纪凝冷脸道:“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一定会好好注意身子,不会再爬高跳底的,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纪思远被训得心虚,又有点不甘心,驳道:“可是,之前在风月楼,我还不是天天翻窗子去看你,你也没说什么。”

  “那能一样吗?”那是去看我,这是跟小师弟谈天说地聊人生,能一样吗!

  “咋就不一样?”纪思远问。

  “之前是之前……”纪凝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呷醋,“现在是现在,总之不许再这样了,安安稳稳呆在地上不好吗?”

  纪思远不再争口舌,老老实实地挨着儿子的训,心里甜滋滋的:“好,以后不这样了,一定不会委屈了咱们二爷的。”

  “是二爷的事儿吗?”纪凝说,“我怕你受伤。”语气还有点委屈巴巴的,小狗似的。

  纪思远拍了拍纪凝的肩,把人揽进怀里说:“知道啦,咱家凝儿最疼我了。”

  纪凝趁纪思远不备,夺过了主动权,仰头去亲他,纪思远下意识地往后躲,被纪凝按住了后脑勺。

  小家伙学东西很快,之前亲吻的时候还有些羞涩,但这些日子渐入佳境,每次都恰到好处。

  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艾玛,可整完了。”耶律宣的声音从夜色里传来,纪凝和纪思远只顾着重聚激动,完全没有留心会有人埋伏在后面,“你俩可真带劲儿。”

  耶律宣跳到屋脊上,纪凝猛地起身将纪思远护在了身后,纪思远手摸上腰间的绣春刀,随时准备进攻。

  四下围上了一群皇子府上的暗卫。

  只听耶律宣慢悠悠地问道:“媳妇儿啊,咋的,你是自愿跟我回去,还是要我把你给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