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瞧,越发觉得眼熟。
  闹腾,别说是闹腾,动一下楼然都觉得费劲。

  被余归城接到莱王府已有三日了,整日躲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深闺大小姐。

  王爷事务在身,家中事务都由容娘打理,三日都不见睦国来的公主,好歹来者是客,得尽宾主之宜,命下人端了饭菜,一同去看望公主,是否水土不服导致身子不适。

  进入楼然的院子,几个睦国守卫站在院门,说是得去通报一声才能放人进去。

  进了公主的闺房,只见人懒懒散散靠在床榻边,见有人进来,这才起身对着人笑。

  他说不了话,只能把热情表现在脸上。

  碍于身份,他不敢出去,怕会露馅,毕竟他没有自信能表现得像个女子。

  这管事看得出有心待他,就是家主性情较冷淡。

  “我家主子非无礼之人,只是事务繁忙,由老妇来招待公主。”

  初次见面的谈吐,可见是有教养之人,自称曾去过睦国当质子,怎么就没有印象见过他?

  每次看热闹他都去过的,除非那年他还未出世。

  第四日,宫内来人,多半又是来看笑话,看看人是不是真哑了。

  面见君王倒是不用的,质子没几年总是来来往往,皇帝日务繁忙,哪有空来看他,就是几个达官贵人还有皇子、皇孙们爱看热闹。

  容娘已有十几年没见过这般光景,若是浮萍皇后未被小人陷害,自家王爷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王爷不在家,为了公主考虑,容娘果断闭客,以往的日子里,王爷都是如此,不会怪罪她鲁莽行事。

  这天开始下雪,在屋里烤火的楼然见江谣从外头入屋带了一身雪,问他身子那花白的是何东西,竟被鄙视了。

  在大厅等候余归城夜归的容娘见楼然裹得严严实实,披风之下异常隆起,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身后只跟了一个太监。

  “公主整日心绪不佳,今日怎么这般兴致?”下雪天江谣不愿出门,只是这主子平日里风和日丽就是不愿出门,偏爱选特殊的日子出门。

  楼然回不了话,也懒得去理江谣,出去一圈正回别院,路上竟碰见容娘。

  楼然所住的别院没有柴火,往日送饭来别院的都是后院的下人,所以不需要柴火,烤火用的炭有限,如此日子想弄些柴火来烤些东西,只能跑到前院来。

  “公主欲做何事,何不吩咐下人来做?”容娘看向江谣,也就是这公主没架子,如此惯着下人。只是,人非府上的人,她管不了太多。

  江谣抢过楼然的东西,之后解释:“公主不过是想把东西藏起来,不愿让人瞧见。”

  一瞧,确实只有楼然能藏得住东西。

  “这有何。公主要什么王爷能不给,这种行径少为,免得让人笑话了。”容娘捂嘴轻笑,上前就要去扶楼然,吓得楼然退后两步。

  此等大礼他可不敢消受,也就敢在心里骂骂江谣不识抬举,哪敢让王爷敬爱的管事扶他,面儿可没那么大。

  虽来此才半月,楼然是看得出的,这位管事可能是王爷的乳娘,王爷待她极好,见她行动不便时,总会去扶她。

  说来,这位王爷从他入府隔日,到后院向他告知有事务在身得离府开始,便不再见他了。

  此人不温和,待人倒是有礼。

  回院后与容娘分开,拉着江谣在院外起火烤地瓜。

  这江谣也不知是哪个大宫大院出来的,一点性子都没有,不叫他办事他就一整天呆在角落里,没有身为奴仆的自觉性,倒像个侍卫。

  想到此,蹲坐在门槛上的楼然扭头去看他,怎么着都不像个太监,或许是睦国派来保护他的吧。写过字去问他,偏是这好小子不识字,楼然复原得快,最近会发一两道声,只是发疼得厉害。

  过段时间能说话了,一定好好教化他有人性点,免得太无趣了。

  若真是派来保护他的,武功应该是有的,手中的地瓜假意失手掉入火中,一瞬间,眼急手快的江谣把“失手”欲落入火堆中的地瓜重新举到楼然面前。

  这手法快啊,楼然摇头不禁赞叹,接过地瓜对江谣连连鼓了几次掌。

  听说还会唱曲,也就每日给他画妆容,见识过手艺,不知唱功如何。

  如此,愈发看好江谣,待这地瓜烤出香甜的香味来,第一个献给江谣。

  “赏你的。”无声说着,江谣看明白了,却不敢伸手去拿。他从未得过赏,任务办得再好也只有保命,哪想过“得赏”二字。

  这主子的性子不是没听说过,听说到公主身边服待得小心行事,一个不慎便会被赶走,他需要这个身份,所以办事算小心。初识见这主子一直都郁郁寡欢,性子比他还平,从不使唤他办事,生气也就憋着,不像是有城府之人。

  “还得我伺候你?”又无声说着,从烤铁上拿下地瓜送到江谣手中,蹲下身继续烤他的地瓜。

  江谣低头去看那手中的地瓜,暖意从手掌传至全身。被逼得最苦的时候差点连人都吃,这东西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是白白送到手上的。

  别院外守门的随从走进院子向楼然汇报这王府的主人回来了。

  天天躺在屋里也就今天下雪了有兴致出来烤个地瓜,怎么这位王爷如此会选时候。

  寄人篱下,多少得意思意思。

  江谣的地瓜显然不是白吃的,吃完了就得干活,也就两刻时,俩人烤了几个地瓜由楼然抱在怀里送往大堂。

  走近大堂便见几位将士打扮的高壮男子在大堂内站着说话,在别院极少出来走动,除了容娘与带饭的下人,这些人个个都是生面孔。

  不过,大堂之中有一人极为显眼,这身段一瞧就知是练武之人,修长精壮,面容干净有神,倒是英俊。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见了好看的男子就移不开目光,也就如此,二十有五都不敢答应母亲去向姑娘家提亲。

  抓住江谣的手,知他能看出自己说的话,问他那男子是何人。

  江谣与楼然差不多高,也就这时站于一块,才惊奇一个女子竟如此高。

  “就剃了须,便不认得这王府的主人。”得亏会问,不然进去了得多丢人。江谣都怀疑这人的眼神是不是同嗓子坏了。

  这是那位王爷?

  楼然只觉得惊奇,这差别颇大,半张脸之前都被胡子盖去,不知是少了胡子的缘故,先前黝黑的肤色竟也浅了几分。

  进了大堂,行礼,眼神还是不舍得移开。只是,这越瞧,越发觉得眼熟。

  都说他没理由不认识,胡子一没,人年轻了近十岁,这眉眼结合这张对着容娘笑的嘴,楼然有一半刻时,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

  脑海中有一道青涩的少年声在唤他,很高兴,也很阳光,与眼前这人截然相反!

  “余归城。”

  时隔多年再见他,高兴肯定是不会的,哪怕是以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敢与他面对。身边只有江谣与他相熟,一紧张就抓着人家不放,太丢人了,太尴尬了。

  若不是这张厚粉黛的面相,他都不敢抬头去看他了。

  方才那声“余归城”声音不大,也就几个功底较好的人听得见,余归城扭头去看他,他们虽没有相熟到直呼其名,也没有过节到连名带姓地叫吧。

  “公主恢复得如何?”余归城礼貌性向楼然问候一句。

  容娘知道他还不能说话,替他回答了:“得亏禄王妃医术了得,配来的药下人准时熬给公主喝,公主最近都能叫唤容娘一声了。”

  “甚好。”如此,又回头与他的将士谈话,也不知是谁闻到了一股香味,导致无心谈事。

  众人纷纷望向香味的源头,楼然藏不住,使唤江谣一个个拿去分。

  任务完成,拽着江谣回了别院,继续去烤他的地瓜。

  容娘苦日子不知多少年没过过了,这东西许多年没吃着了。

  吃人嘴软,禁不住嘴说好话。

  “公主极少出这别院的门,最近能说上几个字句心情才渐好,今日初雪,心情大好领着随从去柴房拿柴火,以为做甚,原是烤这东西。这金贵的公主哪几个会这般。”不由笑出声,对这公主的印象,又出奇好了许多。

  “公子们常弄这些玩意当乐趣,当年,有位公子也这般烤东西给本王。”

  “睦国公子这般近人情。”

  “也就个别。”高兴的事有许多,而令他难过的事则更多,“个别,也就他。”

  可怜他的人多了,印象最深的,便是他。

  多年不见,听闻来的人中有他,只想着见上一面,只是无缘。也仅仅只是想问他一声好,不知他会如何看他。

  容娘从不敢问当年质子之时所发生的任何事,今日王爷主动提起,得知有人待他好,心里小有欣慰,就不会那么难过。

  “幸而,在睦国有人与你作伴。”

  “是啊。”也就那短短两年,一人陪伴,心中的暖意不曾减。

  如他的名,同寒夜中一把火,燃入心扉,宁死不负。

  余归城之后的日子不用再外出办事,容娘见楼然整日在别院中,怕她心绪又不佳,便向余归城提议,带他到后街的宋府打打交道,多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

  战事消停也就两个多月,回来忙于各种事务,倒是把那二位给忘了。

  雪停那日出了日光,行过两条街才到宋府,来前叫江谣打听过,这宋府的主人是位公子哥儿,与他那皇城之中为官的父亲不同,整日正事不办,就爱躲家中养花花草草,已独居在此多年。

  直到五年前,亡夫的表姐搬入府上,才有人为伴

  这位表姐半生可怜,三人母亲都是亲姐妹,两小的幼时都是表姐带大,长到十几岁分开,三十好几的人才嫁人,婚后不久失了胎,从此落下病根,夫君战死沙场后,无依无靠被宋公子接来府上住。

  余归城多日不着家,不敢把人接到府上住,也就偶尔去看望人家。

  来时街上看到不少好玩的东西便买,都是女子的东西,可看出,感情是深的。

  宋府门外没有守门人,大门紧闭,说是爱躲在家养花草,怎么屋外只有一片杂草?

  走近一瞧,门漆褪色,屋顶上的红灯笼更是破旧不堪,如此自信不会有客人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