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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屋内。

  我昏昏沉沉又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叶问舟就已经在敲门了。我十分不满叶问舟对我的态度,他只是将我当做小师妹,根本不是我。纵然这个人的声音既温柔又好听,从几日的相处我也看得出他是个暖男。可被人当做替身的感觉真的太差劲了,几乎都成了一种厌恶。我正想一口回绝,门外又传来了叶构的声音。

  “师姐,师姐!我给你端了鸡蛋羹过来。云婶炖的蛋羹可香了,你吃两口吧?”

  叶构名分上是原主的小师弟,我从叶雪青口中得知,叶构自小便是在这三清山上长大的,与我在内的一共师门四人情同手足。想了想,我勉强下了床,开了门。

  “师妹?!你怎么只穿着亵衣就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

  一开门迎上的就是叶问舟,话语中不乏关心担忧,听在我耳朵里却十分的刺耳。

  “叶公子,你有事么?”

  我冷冰冰的问,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赖神医开了药,我熬好了给你送过来。”他像是又注意到了什么,推了旁边的叶构一把,叶构纳闷道:“师兄,你推我干嘛呀?”

  “咳咳!”

  他们两个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叶构忽然明白过来似得,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师姐……你,你怎么光着脚就下床了?”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床我找不到鞋子,只能光着脚开门,有问题?

  叶构见我不说话,便说:“师姐,先进屋去吃鸡蛋羹,好不?”

  “嗯。”我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进屋来坐下,不知道是谁又提了我的鞋子过来,俯下身抓住我的脚想替我穿鞋。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抬腿踢了过去,就听见噗通一声,紧跟着就是叶问舟的吃痛的叫声。

  “你抓我脚干什么?!”我跳了起来,惊慌失措的质问他。

  “你是个女儿家,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他说道,“师妹,你现在多有不便,我只不过是想把鞋子替你穿上而已。”

  听见他又叫出师妹这个称呼,我一阵怒火上涌。

  “叶问舟!”我吼道,“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师妹!你的小师妹早在坠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有名,有姓,就算我这辈子都是个瞎子,我也不需要顶着别人的皮囊讨要同情可怜!”

  叶构像是被我吓着了,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口。

  叶问舟试图还想辩解什么,我指着门口,冷道:“出去。”

  “师……”

  “出去!”

  等了小片刻,叶问舟走了。叶构被我吓着了,似乎也想跟着走,我叫住了他。

  “构儿,你留下。”

  我坐在桌边,摸索着蛋羹碗和勺子,舀了一小勺吃了一口。一股子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我捂着嘴一阵干呕。叶构连忙过来拍我的背,他不敢说话,生怕我会生气。

  我顺了气,问道:“这蛋羹里,是不是放了荤肉?”

  叶构愣了一下,点头道:“嗯,云婶说你醒来没胃口,蛋羹里放了猪油才香。师姐,你以前可喜欢吃这个了……”

  他说了一半停了,低着头道:“对不起,我是说蛋羹很香,没有别的意思……”

  我摸了摸他的头,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解释了。构儿,你叫我师姐可以,但是我并不是你的小师姐,明白么?”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桌子上,说:“构儿,你替我谢谢云婶。以后做蛋羹,就请她不要放猪油了。这碗蛋羹很香甜,但是我着实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下什么。你替我吃了吧,好么?”

  叶构忙摆手:“不行不行,师姐你身体那么虚弱,不吃东西可不行!”

  “构儿,你听我说。这碗蛋羹你不吃,那我就只有倒掉。你方才也看见了,我只吃了一小口就想吐,若是真的全部吃了下去,那至少两三天之内我一口东西都会吃不下的。吃了,吐出来是浪费,不吃,倒掉也是浪费。你替我吃了,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叶构苦着脸,说:“那好吧。可是师姐,你一点东西不吃真的不行……”

  我说:“那麻烦你,再让云婶替我煮碗小米粥行吗?”

  “好吧。”

  叶构应了,端着碗吃起了蛋羹。

  我摸到了旁边的药碗,苦涩的气味钻进鼻腔里,熏得我一阵难受。药碗温的恰到好处,不会烫也不会凉,放着药碗的木盘旁边还有点心的香气,我捏起一块,稍微尝了一口。

  入口即化,十分香甜。

  十分好吃。

  这大概也是叶问舟准备的,我端起药碗,慢慢吞着苦涩的药汁。赖药儿既然要我做他的小白鼠,以便让我顶着小师妹的皮囊在宋朝活着。三清山自在门便是现在得以栖身的庇护所,若是我一人舍弃这庇护所,独自在外生存,怕是根本活不下去。

  死十分的容易,但是应了赖药儿的赌约,我也不能毁约。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如何处理这尴尬的身份关系了……

  我一面想,一面喝药。

  叶构吃完了蛋羹,见我不皱眉头的喝完了苦的要命的中药,很是惊讶的说道:“师姐,你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完了?你以前可是打死都不肯喝赖伯伯的药的,每次喝药都是师兄哄着喂着才肯喝。还非得吃半盘的三仙莲花酥,如今怎么那么爽快?”

  我摸到茶杯,用剩下的一点茶水漱了口,说道:“以后师父会告诉你缘由的。构儿,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师姐你说。”

  “你能不能去找一下师父,我想去拜见他。”

  叶构道:“现在都已经戊时了,师父肯定在门中修习。这个时间定是不能打扰他老人家的,不如我帮师姐写封信,先送过去,明天一早师姐再去见师父,行么?”

  “嗯,”我点头。“那谢谢构儿了。”

  叶构挠挠脑袋,说道:“没事的师姐,你要赶快好起来。我去跟云婶说你要吃小米粥,等下就给你送过来!”

  “好。”

  叶构收拾了东西蹬蹬蹬出去了。喝了药胃里烧的慌,我躺回床上,休息。

  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梦魇可怕,我反复不停的在梦见过去的事情。交织交错在一起,整整一夜。

  我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