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夜,睡夢中的嚴剎突然醒了,接著有人小聲敲了三下門。他馬上拿過衣裳下了床。開門出去,吩咐三嚴保護月瓊和小妖,他提著自己的兩把大銅錘出了屋。院子裡沒什麼人,但嚴剎敢肯定剛才有人從房頂上過去。

  「王爺,好像有兩個人。」熊紀汪小聲說。

  綠眸冷厲,嚴剎馬上轉身回屋,熊紀汪也趕緊跟著進去。一進去,他傻了,三嚴倒在地上!而內屋的門口坐著一個笑嘻嘻,正嗑瓜子的人。

  「徐、」熊紀汪的話還沒喊出來,他的穴道就被飛來的一把瓜子瓤給點了。徐離驍騫衝臉色陰鬱的嚴剎笑笑,指指身後的門:「有人想見瓊瓊,我是看門的。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千萬別讓他們聽見吶。」

  嚴剎大步上前,徐離驍騫立馬伸手攔住他,很認真地說:「厲王在外等著吧。那人多年未見瓊瓊,想得受不住了才冒險前來,厲王何不給個人情?」

  綠眸微瞇,嚴剎放下錘子:「給他們解了穴道。」

  徐離驍騫笑著邊嗑瓜子邊說:「只要他們不嚷嚷就行。」

  嚴剎不做聲,徐離驍騫嘻嘻一笑,拋出瓜子瓤,三嚴和熊紀汪身上的穴道都被解開了。徐開遠站在嚴剎身側提防地看著這個身分不明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嗓門很大,熊紀汪雖然想上去捏死「徐騫」,但他也只能忍著。心道:你小子將來最好別落在你爺爺我手裡!

  徐離驍騫繼續嗑瓜子,還很過分地把瓜子皮吐了一地,老僧入定般地守在門口招呼嚴墨給他端茶倒水,呷了一口,他打了個水嗝說:「古年瘋了,明日進了宮他瘋他的,厲王就別跟著摻和了。他說什麼你就聽他說什麼,等出了宮你們怎麼鬧騰就隨便你們。宮裡頭不少東西都是太后娘娘的寶貝疙瘩,你們若是忍不住和古年一起瘋弄壞了,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會不高興的。」

  原本還恨不得掐死「徐騫」的熊紀汪在聽到「太后」二字後突然安生了下來,低頭後退了兩步看自己的腳面。他這一變化看得徐離驍騫直眨眼,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吧。屋內隱隱傳出壓抑的哭聲,聽哭聲像是女子。三嚴不敢去看王爺的臉色,徐開遠則和熊紀汪一樣,身子一震,低頭看自己的腳面。只有嚴剎的臉色是平靜的,他只是站在那裡,也不問裡面的人是誰,也不看徐離驍騫那張欠揍的臉。

  屋內,一名黑衣蒙面人激動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懷裡抱著也在熟睡的小妖怪。「他」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只是現在卻不停地流淚。「他」壓抑著哭聲,生怕把床上明顯累壞的人吵醒,雖然「他」點了這人的睡穴,可還是會怕。一遍遍貪戀地摸著這人的臉,「他」的眼淚止也止不住。

  實在忍不住了,「他」拉下了面罩。令人愕然的是面罩下竟然是一張美艷絕倫的臉,「他」不是他而是一位女子。疼入骨子裡地親吻懷裡的小妖怪,她邊哭邊低聲喊:「幽兒……幽兒……」不是不能與她最愛的人相見,而是現在人多眼雜,她還得再忍忍。

  也不管這屋裡的另一個人睡不睡覺,她盡情地親吻小妖怪,撫摸床上的人,眼神複雜地輕碰戴在這人左耳上的耳飾。等外頭傳來咳嗽聲,她才點開這人的睡穴,不捨地把小妖怪放回去,再親親,摸摸。把一樣東西放在小妖的身邊,她拉起面罩又不捨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才走到門邊打開門。

  門一開,徐開遠、熊紀汪立刻抬頭,看到那雙僅露出來的紅腫的眼,兩人的身子同時震了下。三嚴也愣了,那雙眼怎麼看著那麼眼熟?只有嚴剎沒有愣,在對方走出來後,他後退一步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這下換黑衣人和徐離驍騫納悶了,三嚴也很納悶。

  行過禮之後,嚴剎只說了四個字:「天色將明。」看看天色,確實就要亮了,黑衣人也不問嚴剎為何要行禮,回頭不捨地看了屋內一眼,「他」在眼淚快流下來時,拉著徐離驍騫離開。熊紀汪跟了出去,就見兩人飛身躍上房頂,頃刻間就沒了身影,狠狠驚了他一把。之前屋頂的腳步聲一定是他們故意踩出來的,不然他怎麼可能聽到!

  三嚴從來不會有什麼好奇心,可現在卻是好奇得要命。那黑衣人是誰?王爺難道認得?聽哭聲分明是個女子,「他」來見月瓊公子?王爺竟然放心?怎麼沒有發怒?還向對方行禮?在三嚴糾結著要不要問問熊紀汪或徐開遠時,他們的王爺已經進屋並關上了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徐離驍騫和黑衣人離開後,站在離驛館很遠的一棵樹上完全融入夜色中的一人,露在蒙面外的雙眸透著疑惑與寒光。他站在那裏看了許久,身形一閃,人就沒了。

  床上的人正做著美夢,沒有哭過的跡象,剛才該是沒有醒。小妖有被動過的痕跡,不過看他睡得在流口水,該是也沒有被弄醒。綠眸微閃,嚴剎拿過小妖身邊別人刻意留下的東西──一塊巴掌大的黑釉鎏金牌子,正面是隻金色的老虎,背面是個金色的「虎」字。這東西很好認,是個朝廷武將都認得這個東西──調動兵馬的「虎符」。

  這是送給小妖的見面禮,嚴剎把它穩妥地收了起來。只能再睡一個多時辰,他還是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摟著月瓊,嚴剎閉眼假寐,他是肯定睡不著的,但和這人一起躺躺還是要的。

  皇宮地下一處連皇帝古年都不知道的暗房內,一位身著黑衣的老者坐在軟墊上,他的面前擺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墊子。老者的眼裏隱隱含著淚水,對著無人的墊子自語:「幽兒……是不是你回來了?」

  ※

  第二天月瓊醒來時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也沒有人告訴他。只是剛吃了早飯宮裡就來人傳旨:宣嚴剎、月瓊、嚴小妖進京面聖。聖旨剛讀完,嚴小妖突然哭了起來,大有不把天哭塌了不罷休的架勢。三嚴趕忙餵奶的餵奶、摸褲襠的摸褲襠,奶媽黎樺灼和安寶不在,三嚴做這些事也是熟練得很。

  嚴小妖平日裡只要吃飽喝足,他爹不把他弄醒,不揪他的臉,他很少會哭,要哭也大多是哼哼,再不行哄哄就好了。可現在不管月瓊怎麼哄他就是不停,最後沒辦法,宣旨的太監受不住了只好去外頭等。說來也奇怪,這太監一走,嚴小妖馬上不哭了。卻很是委屈地抱著爹爹抽泣,好像他哭是因為被壞人嚇著了。

  嚴剎把孩子抱了過來,把他的老虎帽子戴上,再拿小棉袍裹了,跟下船那會一樣讓他什麼都看不到。見小妖在父王的懷裡不鬧了,月瓊也裹上棉袍,拉上兜帽。嚴剎沒有刻意穿什麼華麗的衣裳,如他平日在府裡那樣一身素色的長衫。抱著兒子出了屋,嚴剎仍是讓兒子和月瓊與他共乘一騎,看得宣旨太監不時拿眼睛偷瞄。他心裡是奇怪得緊:剛才見著嚴剎的這位公子模樣太過普通,就是那雙眼很好看,似乎在哪見過。可以嚴剎的身分來說,他獨寵這麼一位公子實在是令人費解。

  沒有再被罩在大氅下,懷抱兒子,月瓊激動地看著沿途路過的京城街道和屋舍。八年多沒有回來了,京城有了不少變化。他記得街對面有個買零嘴的小鋪子,現在是賣布的了;前頭有棵大槐樹,現在只剩了個樹墩……雙眼熱辣,月瓊眨眨眼睛,他可不能露出半點異樣,不然會讓人起疑的。怕自己再觸景傷情,月瓊低頭去看懷裡的小妖怪。剛才哭過的人現在還在鬧情緒,咿咿呀呀地哼哼。月瓊的左手握住小妖的小手,親一親,咬一咬,癢癢的感覺讓小妖笑出了聲,脾氣也去了不少。兜帽下的大眼彎彎的,小妖不僅眼睛像嚴剎,連脾氣似乎都有點像了。

  臉上雖然盡量沒有什麼異樣,可月瓊的心卻是不受控地狂跳,尤其是嚴剎的馬停了下來。略一抬眼,那朱漆的大門,森嚴的守衛,他曾經格外熟悉的地方,讓他的心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聽不見等候在那裡的官員說的恭維話,聽不到嚴剎的回應,甚至聽不到小妖的哼哼,渾渾噩噩地被人抱下馬,渾渾噩噩地在那人的牽引下一步步朝皇宮走去,月瓊突然覺得懷裡的小妖很沉,他要抱不住了。

  把兒子抱過來交給嚴墨,嚴剎緊握著月瓊冰涼的手穩步前行,綠眸幽幽。身邊的人呼吸不穩,腳步虛浮,在外人看來他是被皇宮的氣勢嚇倒了。嚴剎的大掌用力,被捏痛的人「啊」地低叫出聲,雖然引來了其他人的側目,他也瞬間清醒了過來。

  低下頭,咬緊牙關,月瓊把手從嚴剎的手裡抽了出來,向後稍稍退了點,與嚴剎保持半步的距離。現在他可不能再糊塗了,稍有不慎就會引來大麻煩。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臉,月瓊給自己鼓氣,不會認出來的,絕對不會認出來的。他這一動作看在熊紀汪和徐開遠眼裡,兩人又是一震,震得三嚴頻頻皺眉,這兩人是怎麼了?

  側眼瞅了會月瓊,嚴剎面無表情地在宮人的帶路下大步朝前走。嚴剎進入皇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五根指頭。如果嚴剎不是能力實在非凡,就憑他胡漢雜種的血統再加上他那如小山般壯碩的體格,他充其量也就是某個王爺的打手。可即便是他已經有資格站在這朝堂上,古年仍是打心底裡不願看到他,他再怎麼厲害,終究還是個綠眼雜種。

  沒有人敢直視嚴剎的眼睛,他的親隨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看他是敬畏及佩服。可除了他的親隨和士兵們,其他人看嚴剎就是個可怕的胡漢雜種。嚴剎的眼睛在胡人中都不多見,更何況是在漢人遍佈的中原之地。以前他每每到一個地方,都有孩童被他嚇哭,而就在剛剛,他已經嚇哭了好幾個在路旁湊熱鬧的孩子,更把不少老百姓嚇回了屋。不過有一個人從來沒有被他的那雙眼嚇到過,他唯一怕嚴剎的地方就是他那可怕的慾望,每每讓他聞侍寢而色變。

  眼前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領路的太監讓嚴剎稍等他進去通稟皇上。七人外加一個剛出生四個月不到的小娃娃,竟被幾十名帶刀護衛護送著。嚴剎毫無畏懼,面色平靜地站在那裡。他的身後,熊紀汪、徐開遠、三嚴也是腰背挺直地站著。只有一人低著頭看自己的腳面,不過他伸出左手很輕地拽了嚴剎的手一下,小聲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先忍著。」嚴剎被他拽過的右手握成拳,他聽到了。兜帽下的大眼隨即彎彎的,不會有事的,不會!

  不一會,嚴剎認識的一位太監笑咪咪地走了出來,躬身道:「王爺,皇上讓您進去,啊,還有月瓊公子和世子殿下,皇上已經備好了水酒款待王爺。王爺請隨奴才來。」

  嚴剎頷首,趙公公投過來一抹帶著深意的眼神,躬身引著他們進入大殿。月瓊嚥嚥唾沫,猶豫了一下後摘掉了兜帽,低頭跟著嚴剎的腳步向前走。怦怦怦,怦怦怦,耳邊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清晰,旁人也都聽到了吧。

  大殿內,身著龍袍的古年側臥在舒適的雕龍金色寶座上,他的腳邊左右各跪著兩名衣衫半敞的俊美侍君。朝中的重臣們都來了,卻不見已經入京的江裴昭和楊思凱,好像這桌酒是專門給嚴剎接風洗塵的。而解應宗就如老牛拖車,據說還在路上。

  沉穩的腳步落在大殿光亮照人的地板上,在距上座之人十步遠的地方,嚴剎掀開衣擺,單膝跪下:「臣嚴剎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熊紀汪等人雙膝跪地:「臣(草民)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人的聲音被其他人的洪亮掩蓋,他垂著眼,呼吸不穩,重重咬了下唇內的肉,他讓自己冷靜。

  古年沒有讓嚴剎等人起身,而是略微坐了起來,唇角帶著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的笑,開口問:「這娃娃就是世子嗎?抱過來給朕瞧瞧。」

  在他身邊候著的趙公公走了過來,嚴剎的綠眸瞬間幽暗,嚴墨抱緊小妖,月瓊的臉白了,他緊緊抓住嚴剎的衣服,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這時候,古年又開口了:「哪個是月瓊?抬起頭來。」嚴剎渾身緊繃,月瓊抓緊他的衣服,定定神,緩緩抬起了頭,那邊,趙公公已經把小妖抱起來了。

  倉皇不安的大眼抬起,寶座上的古年臉色瞬間變了,他「噌」地坐了起來如見鬼般瞪著那雙他絕不會忘記的大眼。月瓊的臉色蒼白,似乎是見到了君王嚇的,身子也在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害怕,他已經盡量克制自己了,卻不行。腦袋裡無法控制地閃過一些畫面:一人捆住他的手腳;拿性器蹭他的肚子和下身;兇狠地說要斷了他娶妃的念頭;脆弱的小球被繩子纏著;那人叫囂著要把他「寶貝」咬下來吃下肚子,而他也確實咬了……月瓊想吐。

  趙公公抱著小妖往回走,大殿內靜悄悄的,有的詫異於皇上的反應;有的則和皇上一樣驚愣地看著那雙大眼;有的則暗中替嚴剎捏把汗,皇上似乎看上了他的寵君。驚慌的月瓊的大眼下意識地朝兩邊瞟,當他看到一位白鬍子老者在瞪著他時,大眼裏閃過委屈和激動,然後又趕緊去看古年。

  趙公公把孩子抱到了仍在驚愣中的皇上面前,把孩子的兜帽摘下。古年隨意瞟了一眼,又怔住了,他呆呆地喊了聲「幽兒……」。在座的許多人都愣了,包括那名被古幽瞟到的白鬍子老者。就在眾人驚異於嚴小妖的「美色」時,就聽「哇」的一聲,不把屋頂掀翻誓不罷休的哭聲立刻響起。

  這哭聲驚醒了古年,也驚醒了其他人。他伸手去抱,哪知剛碰到嚴小妖,嚴小妖更是扯開嗓子嚎哭,朝爹爹伸手要抱。古年的眉頭緊擰,眼裡閃過殘獰。一天說幽兒的轉世在江陵,現在看來……火苗在他的眼裡竄起,難道轉世也不願與他親近嗎?!他心下一橫伸手就去抓嚴小妖,月瓊的驚叫卡在喉嚨裡,嚴剎忍不住要出手了。

  這時候,一聲不該在此出現的聲音響起:「哪來的孩子哭聲?哀家在花園裡都能聽到。」月瓊的大眼瞪大,身子瞬間不抖了,心卻跳得更厲害。「哇──哇──」小妖哭得是驚天地泣鬼神,嗓門大的讓人絕對相信他是厲王嚴剎的兒子。

  群臣立刻起身高呼:「太后娘娘──」古年勉強把視線從嚴小妖身上收回來,難得地站了起來,對從後面走出來的人略有顧忌地說:「是厲王的兒子,朕今日召他們進宮。」

  「原來是厲王世子,怪不得哭聲這麼大。」美艷絕倫的太后神色冷漠地一手搭著貼身太監汀洲的手背,緩緩走到寶座旁的軟椅上坐下,母儀天下的尊貴令人不敢直視。三嚴怔愣地瞪著太后的那雙畫著濃妝的眼,怎麼有點眼熟呢?

  要說古年最忌憚的人是誰,就是太后張嬛玉。這個女人從不理朝政,更不用自己的身分拉攏朝廷官員,可朝中沒有一人不怕這個被她瞟上一眼都會凍死的冷艷太后。她的背後有大學士李章前,有先帝古瑟的忠心臣子,還有一支神秘的力量讓古年不敢對她輕舉妄動。張嬛玉不是某個官家的女兒,身世成謎。在外遊歷的古瑟突然把她帶回了宮,直接封為太子妃,登基後又順理成章地封她為皇后,其後古瑟再無其她嬪妃,三千寵愛於一身。

  古瑟死後,古年曾試探過她的底線,在宮裡對古幽出手。結果第二天晚上他就在自家的臥房內被人敲斷了肋骨,屁股上還被割了一塊肉。雖然沒有證據說明此事與張嬛玉有關,但古年不再招惹他。這也是古年為何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奪了天下,一是給古幽時間考慮,二是忌憚張嬛玉。

  不過張嬛玉畢竟是個女人,見她根本無力阻止自己奪取天下,古年也不再手軟,只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古幽會丟下自己的母后自焚。從那之後,古年就更忌憚張嬛玉了,不過張嬛玉並沒有動他,除了哭泣和大罵之外,沒有任何報仇的意思,讓古年懷疑割他的肉的事根本就與她無關。只是割肉的事終究讓他有了點陰影,既然張嬛玉願意安安穩穩地留在宮中,他也就隨便她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古幽的母親。

  冷冷地掃過群臣,張嬛玉的眼神停在了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漂亮的明眸閃過光亮。「皇上怎麼如此失禮?讓厲王一直在地上跪著?」

  古年不怎麼樂意地說了句:「起來吧。」說著,他又看向月瓊。

  「謝皇上、太后聖恩。」嚴剎站了起來,月瓊也低頭站了起來。那邊,嚴小妖還在哇哇大哭,月瓊卻不擔心了,嘴角甚至有一抹很淡的笑。

  張嬛玉瞟了古年一眼,又譏嘲地瞅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君,冷冷道:「皇上召厲王進宮怎麼連孩子都召進來了?這是孩子能待的地方嗎?這麼些見不得人的場面也難怪會讓孩子哭了。」絲毫不管自己的話有多麼不給古年面子,她吩咐:「汀洲,把孩子給哀家抱過來。」

  「是,太后。」進來後就一直弓著身低著頭的汀洲走到趙公公跟前伸出雙手。趙公公看了眼皇上,在皇上不甘願地點頭後,他把孩子交給汀洲,沒有發現汀洲抱住孩子的雙手是那麼得緊。抱好了孩子,汀洲又低著頭退到太后跟前把孩子交給太后。

  嚎哭的嚴小妖一進入太后的懷抱,哭聲頓時變小,張嬛玉冷艷的臉上閃過母愛的慈祥,她站起來不冷不熱地對古年說:「這孩子跟哀家有緣,哀家把孩子抱走了,也免得他吵了皇上的雅興。」說著,她轉頭對嚴剎道:「出宮的時候讓人到哀家這裡抱孩子即可。」

  「臣替小妖謝太后恩寵。」嚴剎的綠眸暗不見底。

  太后卻是神色驚訝地問:「這孩子叫什麼?小妖?」

  另一人趕在嚴剎開口前大膽地說:「回太后娘娘,他叫嚴小妖,大名還沒有起,想等他長大之後再起。」

  這人一說話,古年的眼睛又膠著在他的那雙大眼上了。太后又愣了,美艷的臉龐沒有其他的變化。她好奇地瞅著說話的男子,問:「你是何人?」

  對方恭敬地跪下,行了一個大禮:「草民月瓊,是小妖的爹。」

  「小妖的爹?」張嬛玉似乎來了興致,抱著孩子走了過來,「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月瓊抬起了頭,大大的雙眼裡是心安和一點點期待。張嬛玉盯著他,眼睛瞇了瞇,然後她彎下身子,一手輕抬對方的下巴:「哀家倒是聽聞厲王身邊有個得寵的公子被皇上一同召進宮了,就是你?沒想到厲王會讓世子喊你爹。」似乎在說你這普通的模樣怎麼會得寵。

  大眼有一點彎彎的:「草民惶恐。」席上的一名白鬍子老者看著兩人間的舉止,眼神瞇了又瞇,甚至還帶著恨不得把人抓過來狠狠教訓一頓的怒氣。

  張嬛玉收回手,拍拍懷裡又開始哭的孩子:「你這公子模樣是普通了點,不過哀家喜歡。你說你是這孩子的爹,看來厲王還真是寵你。起來吧。」

  月瓊站了起來。「哇……哇……」見著爹了,嚴小妖又有大哭的趨勢,伸手要爹爹抱。

  張嬛玉把孩子遞了過來,月瓊趕緊抱住。張嬛玉眉頭皺了下:「你的手……」

  月瓊左手抱住孩子,垂眸:「右手受過傷,沒什麼力氣。」這話一出,某位白鬍子老者差點把嘴裡的酒噴出來,雙眸閃過冷光。

  張嬛玉歎了口氣,大眼突然有點泛紅。她壓了壓,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口吻說:「難為你了。哀家喜歡這孩子,哀家有二十年沒聽過孩子的哭聲了。汀洲,吩咐御膳房,讓他們做點孩子能吃的送到哀家那去。」

  「是,太后娘娘。」汀洲快步退下。

  張嬛玉轉過身淡淡道:「厲王,哀家把你的人帶走了。」然後不等對方同意,她抬腳就走。那邊古年要說什麼,她立刻冷凝地說:「哀家想跟孩子樂樂也不成?」

  古年很不情願地說:「太后您喜歡孩子,把他帶走就是,只是月瓊……讓他留在這吧。」

  張嬛玉冷道:「皇上腳邊跪著服侍的人,讓厲王的公子服侍您可不合適。他是孩子的爹,皇上沒瞧見孩子離不開爹?」又冷哼了一聲,張嬛玉無視被她譏諷得臉色不好的人,高貴地走了。月瓊單手抱著孩子朝皇上行了禮,沒有看嚴剎,匆匆跟上太后,似乎被這裡的氣氛嚇得不輕。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遠,大殿內卻無人說話。誰都看得出皇上看上厲王的寵君了,可突然出現的太后不僅把孩子帶走了,還把那位寵君帶走了。三嚴垂眸盯著自己的腳面,他們終於想起來為何會覺得太后的眼睛似乎在哪見過,那不是昨晚在王爺臥房裡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嗎?這麼一看,月瓊公子的眼睛很像太后的眼睛,可若黑衣蒙面人是太后,那月瓊公子是誰?三人身子一震,想到熊紀汪和徐開遠,三人又是一震。

  人被帶走了,古年殘虐地看著腳邊跪著的侍君,剛要一腳踹過去,他猛然想起嚴剎還在。不悅地說了句:「賜座。」他的心思現在全在嚴剎的那名寵君和兒子身上了。真像,那雙眼真像幽兒,不管是驚慌還是強裝鎮定的時候都像極了幽兒。

  古年突然湧上來一股瘋狂,想追到太后寢宮把那個人壓在地上扯去他的衣裳狂暴地進入他。不知他的喊聲和哭泣像不像幽兒。還有嚴小妖……那容貌、那模樣,活脫脫是幽兒小時候。古年眼裡是驚喜的瘋狂,嚴小妖一定就是幽兒的轉世!眸中浮現血色,古年舔舔嘴角,幽兒,這回你可跑不掉了。想到幽兒會在他的懷裡長大,會在他的懷裡染上情色,古年的慾望就漲得發疼。

  嚴剎的綠眸閃著嗜血,他豈會看不出古年臉上的淫慾是對誰起的。藉著喝茶的姿勢掩住眼裡的光芒,他放在桌下的拳頭青筋暴露。

  越想越興奮,古年調整了下坐姿,低啞地問:「嚴剎,朕記得幾年前你曾為了個寵君跟應宗大鬧一場,險些打起來,還是朕好說歹說你才罷了休,那位寵君可是這個月瓊?」

  嚴剎放下茶碗面無表情地說:「回皇上。月瓊不是臣的寵君,他是厲王世子的爹,是臣的妻。」

  全場嘩然,古年的臉色卻冷了:「他是你的妻?朕怎不曾聽聞厲王嚴剎娶親了?還是位男子。」

  嚴剎不卑不吭地回道:「月瓊臉皮薄,臣只宴請了幾位屬下。按胡人的禮儀迎娶他進門。他左耳上的耳飾就是成親的信物。」

  古年有好半天沒有開口,喝了幾杯酒後,他抬眼:「若朕向你討他呢?」此話一出,全場又是一片嘩然,皇上居然連彎都不繞直接開口要人了!若那個月瓊只是個寵君,皇上要便也要了,可嚴剎都說了那是他「老婆」,皇上竟公然搶人家「老婆」,這可就是大事了。對男人來說奪妻之辱幾乎無人能忍,更何況是嚴剎。

  眾人都等著嚴剎開口,然後他們就聽他粗聲說:「嚴剎承蒙皇上厚愛,萬死不辭。但月瓊是臣的妻,臣為了苟活而送出自己的妻,就算臣不覺得羞恥,臣的屬下也會為臣無顏。請皇上恕臣不敬,臣,不願。」

  「嘩!」嚴剎拒絕了!嚴剎拒絕了!

  古年手裡的月光杯被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他踢開腳邊的侍君陰狠地說:「若朕執意要他呢?」

  嚴剎站了起來:「嚴剎從來都不是苟且偷生之人,臣不願!」

  「嘩!嘩!」厲王和皇上對上了!對上了!

  「來人!把嚴剎給朕拿下!」古年暴怒,門外衝進來大批的侍衛。

  「我看你們誰敢!」熊紀汪拍桌子而起,三嚴緊隨其後。

  「嘩!嘩!嘩!」嚴剎要反了!要反了?!

  兩邊對峙,氣氛極為緊張,這時一位老臣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說:「皇上,今日之事可能聽老臣幾句?」

  古年看了他一眼,恨恨地說:「國師要說什麼?」

  開口的是國師胤川,古年的心腹大臣,助紂為虐的老不休,加重賦稅、徵集勞力、在京外修建那些淫靡享樂的什麼幽台都是他給古年出的餿主意。他對嚴剎微微一笑,說:「皇上,月瓊公子乃厲王之妻,皇上向厲王要他,就等於是討了厲王的妻。如厲王二話不說就給了皇上,那厲王今後在屬下面前還又何威嚴可言?皇上的要求本就令厲王為難,也難怪厲王會做出如此不敬之舉。」

  接著,他起身走到嚴剎面前,拍了拍雙眼凶狠的熊紀汪,對嚴剎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厲王身為臣子,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子的一切自然也都是皇上的。皇上向厲王討個人,厲王作為臣子又豈能不給?」

  嚴剎的綠眼瞪著胤川,這個輔佐古瑟、古幽、古年三代君王的國師大人一直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傢伙。他不與朝中任何人來往,除了上朝就是躲在自己的府裏裝神弄鬼。似乎只要是皇上,他都會輔佐,不管這個皇上是昏君也好是暴君也罷。

  說完了,胤川轉過身對皇上躬身道:「皇上,不如給厲王三天的時間考慮。奪人之妻總要有點耐心,也總得給厲王些顏面。」他這話,卻是兩邊都沒給面子,聽得古年有火也不好發,嚴剎則是面色陰沉。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胤川和藹的笑讓人想到了一種動物──狐狸。

  古年陰仄地瞪著嚴剎,過了會他冷冷道:「嚴剎,朕給你三日的時間考慮。月瓊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給了,你繼續做你的厲王;不給,你就別想活著離開京城。你的兒子太后既然喜歡,就把他留在宮裡陪太后吧。」他不僅要嚴剎的妻,還要他的子!

  嚴剎的怒火飆升。若不是不能帶刀面聖,熊紀汪很想衝上去砍了那個昏庸無道的傢伙。胤川扭過頭和藹地說:「那王爺就考慮考慮吧,三天的功夫,足夠王爺考慮了。」

  嚴剎握了握拳,似乎在強壓怒火,然後雙手抱拳:「臣會考慮。」說完,他轉身就走,熊紀汪等人快步跟上。不顧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敬,嚴剎極快地走出了眾人的視野,帶著無法掙脫的屈辱。

  胤川在嚴剎走後,又和藹地安撫同樣在盛怒中的人:「皇上,嚴剎會同意的。三天之後皇上便可為所欲為,又何必在意嚴剎的不敬呢?」十足十的奸臣模樣,看得司馬騅等人心頭火氣。到時候第一個殺的就是這個老傢伙!

  胤川的安撫似乎起了效果,想到三天後就可以把那個月瓊壓在身下變著法的蹂躪,古年的臉上露出即將得逞的淫慾。讓人奏樂,他下令艷奴們登場。一個個僅護住重點部位的男男女女們從兩邊舞著輕紗出場,一時間大殿內滿是靡靡之音。胤川色咪咪地看著場上香艷的舞蹈,慢悠悠地喝著酒,好酒,好酒。

  「國師,我不喜歡當太子,我喜歡跳舞。」

  「可皇上只有你一個兒子,你不當太子誰當?而且不做皇上,你的容貌會為你招致禍患。」

  「這樣啊……國師,我新編了一舞,我跳給您看。祝您體內的蟲子每日都乖乖的,祝您不再為了我而擔憂天下蒼生。」

  「呵呵,幽兒,我從不擔憂天下蒼生。只擔心有一日會再也看不到你的舞。」

  「不會的,國師,幽兒能跳一日就為您舞一日。」

  「好,不過幽兒,記得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我之間的秘密,尤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呵,我知道。國師,我不會告訴母后她埋在桃花樹下的桂花釀是您偷喝的,也不會告訴母后她喜歡的那隻兔兒進了您的肚子;也不會告訴母后您的鬍子是假的,更不會……」

  「噓……你這個小兔崽子!」

  「呵呵呵……」

  ※

  在嚴剎帶著一肚子的怒氣離開皇宮後,太后張嬛玉的寢宮,有三個人卻在互相抹眼淚。怕隔牆有耳,三人不敢放開嗓子大哭,只是抱在一起低聲哭。在大殿裡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嚴小妖躺在鋪著軟軟褥子的床上玩手指頭,乖得不得了。

  「幽兒,幽兒,娘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娘……」

  緊緊抱住思念了八年多、他今生最重要的人,月瓊的眼淚如開閘般收不回來。娘瘦了,都是他讓娘瘦了。

  「少爺,嗚嗚嗚,少爺……」一旁的汀洲也在不停地擦眼睛,月瓊又抱住他,眼淚弄濕了汀洲的肩頭:「我聽小葉子說了,讓你受委屈了,小洲子。」

  「少爺……我和娘娘嚇死了,嚇死了……少爺,嗚嗚嗚……」主僕,不,兄弟兩人緊緊相擁,看得張嬛玉眼淚更是嘩嘩嘩地流。

  還是汀洲先冷靜了下來,哽噎道:「娘娘,少爺,不能再哭了。這裡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線,被他們察覺到就麻煩了。」

  母子兩人趕忙給彼此擦淚。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張嬛玉拿過清潤膏擦在兒子哭過的眼睛和略有些腫的地方,過一個時辰哭過的痕跡就會消失,不會被人瞧出來。給兒子擦完了,張嬛玉又給汀洲擦了,她還是沒有從重逢的喜悅中緩過來,眼睛濕濕的。

  「太后娘娘,御膳房給世子殿下煮了奶粥,奴才給送來了。」屋外傳來太監的聲音,汀洲立刻眨眨眼,深吸幾口氣後,低頭走了出去。接著就聽到他說:「給我吧,太后逗世子殿下正高興呢,別讓人擾了太后的興致。」

  「是。」小太監退了出去,因為一直低著頭,他並沒有發現汀洲的異常。

  快速回來,汀洲把奶粥放到桌上,並沒有餵給小妖吃的意思。張嬛玉說:「剛才不過是個藉口,這宮裡的東西不乾淨,別弄傷了小妖的肚子。」她撲到兒子懷裡,抱緊兒子:「幽兒,生小妖沒少受罪吧。」

  摟著母親,月瓊大眼彎彎地說:「小妖很乖,出來的時候沒有讓我太疼。就是娘以前騙我說孩子是從娘的肚臍裡出來的,害我怕得要死,想著小妖怎麼從肚臍裡出來。」

  張嬛玉撅起嘴:「你外婆也是這麼騙娘的啊,娘自然這麼騙你了。幽兒幽兒幽兒幽兒……」一遍遍喊著兒子的名字,張嬛玉摸上兒子完全變了容貌的臉,又快哭了。

  按著娘的手,月瓊笑道:「娘,這樣很好。這幾年在外頭,這張臉給我省了不少麻煩。」說完,他又垮了臉:「可是小妖不聽話,不把自己的模樣變得難看一點。」

  張嬛玉神似兒子的大眼一瞪:「不行!你的臉是娘當時糊塗,不然說什麼都不該讓你受那份罪改了容貌。小妖多漂亮,跟你小時候像極了。不能變,娘可不要讓小妖受那份罪。幽兒,你不許打小妖的主意!不然娘就哭給你看!」

  月瓊委屈地說:「我也沒有說要給小妖改容貌啊,而且我也有沒有藥汁。」

  「你還說!」張嬛玉捏住兒子的臉,不依不饒,「把我的幽兒還回來,解藥呢,解藥呢?」

  拉下娘的手,月瓊揉揉被揪疼的臉,還是剛剛冷冰冰的娘好,起碼不會揪他的臉。「娘,我不要變回去。天下人都知古幽自焚死了,我又突然活過來,別人不會以為是詐屍,只會以為活見鬼了。」而且那人不知道他的身分,還是這樣好了。

  「可是我想看幽兒美美的臉……」張嬛玉又要哭了,月瓊趕忙安撫她。抱著兒子,張嬛玉的眼淚還是沒忍住。那個時候大哥剛被帶走,她擔心大哥的身子,又要幫著剛登基的兒子熟悉朝政。可古年又偏偏挑那個時候對幽兒做了那樣的事,雖然沒有強佔了幽兒,卻把幽兒嚇得大病了一場。

  情急之下,她只想到把兒子送出宮,然後把天下丟給古年,她和兒子換個身分遠走高飛,不再過問世事。可時間緊迫,最後卻在倉促之間釀成大禍,這一丟,就把兒子丟了八年多。想到此,張嬛玉就不免埋怨起嚴剎來,如果不是他把兒子困在江陵,她早就找到兒子了。

  月瓊輕拍娘親:「娘,今後小妖長大了,你看他的臉就成了。古幽已死,我不能再現身,何況現在這樣真的挺好,我就是獨自逛街都安全得很。」大眼裡是自得,這是他曾經完全不可能有的生活。

  見兒子這般高興,張嬛玉的不甘放下了一點點,但還是難過地說:「讓『他』知道你變了容貌,『他』會自責的。」

  月瓊震了下,想起徐離驍騫,他不安地問:「『他』,知道我出宮了?」

  張嬛玉點點頭,月瓊的心涼了半截。

  「『他』想見你,也知道你有了小妖,已經派人送了好幾封信來催了。」

  「『他』身子好些了嗎?」想到那個人,月瓊很是擔心。

  張嬛玉臉上有了笑:「好多了。就是不能操心不能累。你徐叔叔精心照顧著,『他』的身子一天天都在好轉。你徐叔叔讓人在海裡找了種草,那種草做成的藥對『他』的身子極有好處。」

  月瓊的大眼眨了眨,心裡突然生出異樣的感覺,為什麼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呢?「唔……娘,『他』和徐叔叔……嗯……」

  張嬛玉的表情有點心虛,月瓊再眨眨眼,有問題!果然,他就聽她娘支支吾吾地說:「啊,那個,幽兒啊,娘說了,你可別在意啊。那個,就是,『他』和你徐叔叔啊,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嗯……」

  「『他』和徐叔叔在一起了吧。」月瓊笑著打斷娘的支吾,沒有絲毫被欺騙的憤怒,只是鬆口氣地說,「怪不得『他』重病那會,徐叔叔會握著『他』的手哭呢。那時候我不明白,就是感慨徐叔叔對『他』的情誼真重。現在我明白了。娘,你怎麼會覺得我會不高興?是這樣的話,我就更放心了。」

  張嬛玉也眨眨眼,非常驚訝,以前她一提男子和男子怎樣,兒子就不願意聽,現在反倒怪起自己來了。有問題!她湊近,危險地瞇起大眼:「幽兒,你和那個嚴剎……」

  月瓊笑咪咪地回道:「來之前,我和嚴剎成親了。」

  「什麼?!」如果不是被兒子摀住了嘴,張嬛玉的吼聲會把方圓十里古年的眼線都「勾引」過來。

  「娘,」左右看看,在他娘點頭答應不再喊時,月瓊放開手立刻說,「娘,嚴剎說等大局定了之後再昭告天下。」

  「你怎麼會同意與他成親!」張嬛玉很不樂意,「他那麼熊,那麼醜,又凶!他不配你!娘不同意!不行不行,娘不同意!」說著就要去摘兒子的耳墜,她當然清楚那支耳墜的意思啦。

  月瓊失笑地躲開,如哄小妖般抱住娘:「娘,嚴剎只是長得凶。至於美醜,我到覺得還好。娘,他特別疼小妖,小妖的小床、搖籃都是他親手做的,不讓任何人幫忙。嗯,他是壯了點,不過,嗯,看了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

  「不行不行,他不配幽兒,娘不能把你給他!」張嬛玉死活不依,然後語不驚人死不休,「娘喜歡章前,幽兒若喜歡男子的話,可以和章前成親啊。」

  月瓊的身子頓時石化,就連汀洲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張嬛玉肯定地點點頭:「章前是你的太師,學富五車,你和他成親之後小妖也不必請夫子了,而且……」

  「娘!」打斷娘的話,月瓊的臉色很少見的嚴肅起來,張嬛玉頓時不吭聲了。見娘委屈地看著自己,月瓊無奈地笑笑,娘是想害太師血濺京城五百里嗎?一想到那雙綠眼,月瓊自己先打了個寒顫。

  「娘……」放低聲音,月瓊握住娘的手,「我知道娘疼我。只是娘,太師是我的太師,他把我當成他的兒子,我也同樣把他當作我最尊重的長輩。娘,嚴剎是小妖的父王,若沒有意外的話,我……不會離開嚴剎。娘,」想到什麼,月瓊突然有點猶豫,憋了會,他左手抓緊娘的雙手,「其實我一直覺得娘和太師很般配。才子佳人,天作之……娘!」

  在娘舉起可怕的右手時,沒抓住的月瓊跳起來躥到汀洲身後,連連求饒:「娘,我說錯話,我不說了,今後再也不說了!娘饒命!」

  「壞幽兒!你氣娘,你氣娘,娘,娘……」猶如被說中心事的小女兒,張嬛玉的臉色漲紅,眼神嬌羞,看得月瓊心下茫然,他好像沒說錯嘛。「娘,太師一直未娶,您又是一個人,在一起不好嗎?」一說完,月瓊趕緊摀住自己的嘴,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你還說!」張嬛玉的臉紅得嬌艷,看得月瓊眼睛發直,娘還說她不喜歡!「娘,孩兒求您了,這話您絕對不能去和太師說,不然太師肯定會生氣,他一生氣說不定就不理孩兒,不理娘了。」

  「真的?」想到章前會不理自己,張嬛玉有點害怕。

  月瓊連連點頭,汀洲也連連點頭:「娘娘,李大人若知道娘娘想把他許配給少爺,鐵定會生氣。」

  「那,那我還是不提了。」嚥嚥唾沫,張嬛玉把這個念頭拋出腦外,並叮囑,「你們也不許在章前面前提!不然!」她陰狠地舉起右手。

  「不提不提,絕對不提!」月瓊在心裡委屈道:明明就是娘提的麼。

  好,這場小小的鬧劇算是告了一個段落。重新坐好的三人繼續談正事。張嬛玉惡狠狠地問:「幽兒,告訴娘,是誰傷了你的手!」

  月瓊在心中哀鳴,他就知道躲不過去,可是……「娘,都過去了。」

  「不行!誰都不能欺負我『陰羅剎』的兒子!」張嬛玉怒氣衝天,把自己以前在江湖上的名號都吼了出來,嚇得月瓊趕緊摀住她的嘴:「娘,小聲點!小聲點!」

  拉下兒子的手,張嬛玉氣呼呼地又問:「那你說,你的右手是怎麼傷的?」

  月瓊舔舔嘴唇,過了會道:「傷我的人已經死了,被嚴剎……娘,多虧了徐大夫醫術高超,不僅保住了孩兒的手,還讓孩兒的手看起來根本就不像受過傷。」說著,他擼起右手的袖子,給娘看他羊脂玉般的胳膊,真是一處疤痕都沒有。

  張嬛玉摸上兒子的右臂,眼淚掉了下來。兒子好好的一隻手不能使力了,今後可怎麼跳舞……一想到嗜舞如命的兒子,她的眼淚就停不下來。

  放下袖子,月瓊擦拭娘的淚:「娘,孩兒還能跳舞,根本不影響。」

  「你別寬慰娘了,娘怎麼不知道?」嚶嚶哭著,張嬛玉的嗓子都啞了,「你不想說,娘也不問了。嚴剎那頭熊一定知道是誰傷了你的手,如果他不為你報仇,娘就一掌劈死他!」

  月瓊淡笑:「都過去了,那人已經死了,是嚴剎殺死的。」他的手是那人的心結,雖然他已經看開,可那人卻是心心念念。這個結,還是讓那人親自去解吧。

  「幽兒……娘苦命的幽兒……」埋進兒子的懷裡大哭,張嬛玉發誓一定要找到治好兒子手的辦法。月瓊低低地安慰娘親,見著了娘,見著了汀洲,今夜他就是做夢都能笑醒。

  到了晌午該用中膳的時候,張嬛玉才算是平靜了下來。抹了清潤膏等著哭腫的地方消下去,她親自餵小妖喝米漿。宮裡沒有虎奶,張嬛玉讓汀洲去取了鹿奶小妖也不喝,她索性讓汀洲在小灶房裡熬了濃濃的米漿,沒想到小妖還挺愛喝。張嬛玉高興極了,幽兒小時候也最愛喝這米漿。臉上同樣抹了清潤膏的月瓊臉上已看不出曾哭過。他坐在娘的身邊安靜地陪著娘,看著娘給小妖換尿布、餵米漿,對娘多年的愧疚這才有了點補償,尤其是娘被小妖逗得呵呵笑時,他更是慶幸小妖是隻糊塗的妖怪,不然他就生不出小妖了。

  餵孫兒吃了米漿,熟練地給他拍出飽嗝,張嬛玉在孫兒睡著後說:「幽兒,今晚娘把你和小妖送出宮,你和嚴剎今夜就出京。」

  「娘?!」

  張嬛玉露出一抹冷笑,親親孫兒的小手:「古年對你上了心,怕是已經跟嚴剎討人了。若嚴剎真如別人說的那樣,那今夜他一定會帶你闖出京城。」月瓊的心砰砰砰直跳,左手下意識地摸上臉,他都變了模樣了,為何「他」還會注意到他?和記憶中的那個可怕的影子相比,「他」變得更讓人心寒了。

  大事精明,小事糊塗的張嬛玉摸上兒子的眼:「幽兒的模樣再變,這雙眼也變不了。古年不是認出了你,只是看上了你這雙眼。幽兒,你和小妖先行一步,娘會帶著汀洲與你會合。」

  月瓊半天沒有吭聲,臉色平靜地看著小妖,過了一會,他淡淡笑了:「好。」

  張嬛玉放下心,輕搖懷裡的寶貝,隨口問了句:「有個人一直在暗中幫娘,功夫極好在娘之上,幽兒心裡可有數?」

  「嗯?誰?」

  張嬛玉見狀,搖頭:「罷了,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敵人便好。」她沒說在多年前那人就曾幫她出過氣。

  月瓊還在想娘剛才的問題,突然一個白鬍子老頭從他眼前閃過。啊!想了想,他閉了嘴,還是不告訴娘了,萬一不小心說漏嘴,把他答應給那人保密的事說出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