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内外珍珑
  美发师做完所有工序后,拿起染发工具,向薛中泽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的退出门,没敢发出半点响动。静待半小时后将染发剂清洗干净,就全做好了。

  顾寒江两鬓上的霜色已被很好的遮盖住。此刻他仰靠在放开的美发椅上,闭着眼睛状似昏昏欲睡,实则在苦思冥想。离九月特商会还有两个月,唯独一样拿不定主意:让薛中泽以什么身份、跟着谁出席这场集会。能带薛中泽进工业领域门槛的人,必须是专业对口儿,有说话资格,最好还要非军非政,与顾寒江的级别相当;最为重要是与薛中泽在最短时间内形成默契搭档。

  顾寒江心里反复权衡过三类人士:祁思源、隆澔应邀,只能以商干身份穿行于商旅领域;涉及到敏感项目领域就必须止步,否则必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弟顾三元能当个开路先锋用,弹压市面上的情况手到擒来,但职位级别不够。搬请某位老爷子出山动静太大,于保密工作极其不利,还容易打草惊蛇。

  薛中泽坐在相距不远的立背沙发里,闲闲淡淡翻着时尚周刊。手机震动起来,他踩着猫步走到美发厅门外接起电话;是薛昌华拨通电话交给老爷子说话的。

  叔侄俩搭乘龙强公司的“顺道车”到家了。老爷子说:儿子的公司同事真客气,帮着把行李、猫笼子送进院子,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怪不唠忍的。嘱咐薛中泽见着同事的面儿得好好谢谢人家。

  “您平稳到家,我就踏实了。我这边今天可能要上连班儿,不见得回得去。您和华哥好好歇着,不用给我留门了。”说话同时薛中泽歪着头向室内扫了一眼,顾寒江并未睁眼,脸上正泛着一层笑纹。薛中泽由此猜到,领导安排的顺道车约等于接站专车。

  挂了电话,薛中泽踱回到顾寒江近前,靠在美容操作桌边,抱着双臂盯着假寐的一位:“瞧您笑得,脸上的花儿都开了。”——顾寒江睁开眼睛,指着近旁带轮子的升降座墩儿,示意他坐近说话。“没大没小的。嗳,凑近点儿。老爷子到家了,你也踏实了吧。”

  薛中泽拖过坐墩坐在顾寒江触手能及的距离上,满脸跑眉毛的坏笑道:“我在小南庄住宿舍时,对门儿那家儿养了只鹦鹉,学话学得特别溜。偏偏那家是刚结婚的小两口,亲热起来也不论场合,一来二去把鸟教成脏口儿了。每天早晨总听那鸟儿吵吵:吻这儿,吻这儿···嗯嗯~~亲一个吗,亲这儿,亲这儿···有一天早上不知谁在他家门上贴了张条子,上面写着:姐们儿,掏下水道也不用那么勤,让你可怜的男人歇两天行吗?那家儿媳妇看了就站在楼道里骂,等她丈夫回来一问话才知道,那家媳妇的名字叫芝儿···”

  顾寒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把扯住薛中泽的耳朵使劲拧着:“你个小东西,哪儿捡这些狗不拾的破烂儿。我这儿一筹莫展,你不说集思广益帮我分忧,还在这儿添乱臭贫。”

  薛中泽挣脱开领导小惩,揉揉耳朵劝道:“我们民法老师上课最爱引用的一句文革口号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您在这儿发愁也愁不出结果,我都想好了,最不济了‘明?’(读黑叉或黑尖儿)有什么了不得的。”——“打住吧,敢胡闹,看我怎么归置你的!”

  话音方落,美发师在外敲了下玻璃门,稳着步子走进来;挽手解说,来请这位先生移到水池那边洗头。薛中泽不打商量的把后期工作全部截了下来,顾寒江对此更加眉开眼笑;领导的脑袋是能让外人随便揉搓的吗?开玩笑呢。

  薛中泽褪下腕表交在顾寒江手中,躬下腰身开始洗头冲水,又伸手取洗发液,慢慢在顾寒江头上揉起泡沫,最小幅度的轻轻挠着头皮。顾寒江舒舒服服躺在洗头椅子上,享受着猫爪左右交替搂抱、恰到好处的搓揉抚摸,又能仰望着猫儿摆出的一道自然而曼妙的曲线,简直是一种无形的撩拨。

  猫儿身上的短袖衬衫是修身型的,随着动作伸缩,衣襟下摆间一抹腰身隐约显露着。领扣散开了两粒,露着一点喉结和颈窝,瘦不露骨的体质使得那一凸一凹的起伏,显得肉肉软软的可爱。顾寒江看得难耐心痒,又碍于外人面前需维持矜持做派;只得不住的抬手蹭蹭鼻子,假装呛气的嗽嗽嗓子。薛中泽当然觉察到顾大人的视线骚扰,最后冲水时小小的反骚扰一下,故意用湿手搓他耳朵,把顾寒江逗得差点儿蹦起来。

  洗净擦干后移到镜子前落座,用吹风机开成小档位简单扫净水分,美发师完全成了打杂递东西的小工。饶是如此,临出门时顾寒江还是满意的往账夹里留了小费。

  双双走进公寓包房,顾寒江仍旧一声不吭的;冷不防突然出招,迅雷不及掩耳的将薛中泽扑倒在沙发里。探手由下向上一抄,直接搔在薛中泽右肋上,只轻轻一扫,猫儿就嘻嘻呵呵笑软成一滩泥。

  “下次别在外人面前挑逗我。”——“嗯,怪我吗?谁让哥身上味道那么好闻···”薛中泽故意哼唧着钻在顾寒江怀里,夹手夹脚的将之锁在缠绕中。

  “好,哥就当一回大号妙鲜包让你枕着。”顾寒江好说好道的放松了身体,感受着身侧暖烘烘的贴附,以及强劲有力的腿放松缠绕后压在他腿上的份量。

  两人躺的沙发恰好阳光斜射区内,挤在一块儿没五分钟,彼此就都见了汗,薛中泽阴谋得逞,直接动手解顾寒江的衣服。

  顾寒江此刻的心思并不在此,于是抬手撑住薛中泽的动作提醒:“咱俩还没吃午饭呢,真有点饿了。你打电话订两份海鲜面套餐;配菜类的,你看着点就是。”

  薛中泽点头坐起身,抓过座机电话订了餐;然后拎着衣服进盥洗室冲凉,临关门前他露出脑袋向顾寒江关照:“稍后送餐到了您先吃。我换了衣服,先去找祁哥问一下对策。”——“踏实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这次事情棘手,即使仰仗硬关系,也有大量的先期准备动作要做。”

  祁思源动作缓慢的点起烟,踱着步子走到玻璃幕墙处,扳动开关支开一页窗扇,朝外吹了口烟。对面楼顶的台沿上落了一群歇脚的麻雀,其他麻雀都围着水洼取水解渴,却有两只麻雀跳在一旁忙着交尾踩蛋儿;两条尾巴上蹭下蹭,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就完事儿了。

  从玻璃反射里,还能见到背后客座上那两位的“调情小动作”:薛中泽笑嘻嘻的朝顾寒江伸手,顾寒江二话不说褪下手上的象牙手串交在他手中,只差说一句:乖啊,在这好好玩儿。祁思源看了不禁哑然失笑。

  祁思源故意咳嗽一声,扭回身往烟缸里弹烟灰,不阴不阳的调侃道:“哥呀,我是真服了您了。您是八百年不提枪,一上阵就要唱《长坂坡》呀。”——“有吗?!我可是诚心诚意来找你商量的。”顾寒江指着祁思源手里的烟,示意他把烟灭了。

  祁思源把烟捻灭哂笑反讥道:“可您这回给的命题也忒悬乎了。按您说的这番意思,哪有什么可供发挥的余地呀。我刚才就粗略数了数咱们身边的人选,最后还是觉得:干脆还是由我顶盔掼甲的捯饬利索,再充回大尾巴狼。”

  薛中泽手中把玩着象牙珠手串,仔细磋磨象牙珠上的阳刻花纹;慢条斯理的开言道:“祁哥,您和隆董在能力、阅历、信誉都有丰厚积淀积淀,是不可复制的商干资源;于江哥而言更是宝贵。何况隆董本来也不在咱们这行,不该被牵连进来。若为个宵小角色,就逼得咱们动用锦囊亦或暴露出关系;那不见得是对手真有多么狡猾,而根本的是咱们自己学艺不精。”

  祁思源立起手掌扇了扇,含笑示意薛中泽不必再辩解:“小孩儿真是见风儿长,刚回到领导座前三天半的功夫,思想理论就一套一套的。对别人的事儿,我管不了就不管了;江哥和你的事儿,我就算是管不了,也得创造条件管。嗯,这样吧,晚上隆董和他家那位回来,我去找他们问问。有进展随时联络。”

  顾寒江拍了薛中泽一下,动作一致的推椅起身、告辞款步出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顾寒江兀然做出布置:“我得赶快去‘上边’走动一趟。你回楼上睡午觉吧,顺便等等思源少爷的消息。”——“干嘛不带我去,要去见什么人呀?”

  电梯里尽管没有第三人,顾寒江还是用手挡住口型:“去要一把‘尚方剑’。”——“那晚上···你回不回来?”薛中泽奸笑着歪头问道。顾寒江也被问得撑不住笑出声,迅疾出手往他脸上弹了一下,猫儿假装飞醋的模样令他很受用。

  回房间拿起车钥匙出门时,顾寒江搂住薛中泽的脖子,让两人额头对额头的顶在一处。“别乱跑,哥争取赶回来一起吃晚饭;就算再晚,哥也回来。”

  秘书Sara来收拾茶桌时,祁思源正翻着刚送来的餐饮宣传画册样本,看似津津有味,其实也是在出神。回想顾寒江刚才的言行做派,祁思源越发憋不住想笑。明明就是想点狼烟唱烽火戏诸侯的架势,还非得拉着官腔儿,摆出一幅召集各路诸侯开会传达中央文件的派头。

  祁总审阅的画册上登有各餐厅的招牌菜、餐厅全景照片、及各餐厅成员的集体合影。尤其宴会厅的照片里,蒋敬璋身着孔雀翎花纹织锦缎马甲,真是笑面如花,烁烁其华。祁思源不禁扬起笑容,随口问道:“今天怎没见着小蒋呢?”——秘书Sara收拣着用过的茶杯,小心的答道:“小蒋休年假了。还是您签字特批呢,不然他的年假又差点过期作废了。”

  “哦,想起来了。”平时看着小狐狸象朵眼前花儿似的晃过来跳过去,都成习惯了;兀然间见不到人,就觉得没他不热闹。

  祁思源都没过脑子就拨了徒弟的手机,狐狸那边儿很快就按了接听:“师父,还在办公室,没下班呢?”——“才几点呢,我就下班?你在哪呢,孩子?···那边儿怎那么吵?”

  得到来自师父的未期问候,狐狸很惊喜,用一支京剧脸谱的金属书签别住书页,捂起耳朵很自然的报起流水账:“在工行呢。柜台那边儿有个老太太正和柜员吵架呢···哦,倒地打挺儿了。幸亏我来替老太太排队,在我前面还有二十多个,全都是上岁数儿的;估计我得耗到银行关门了。”

  说话间,蒋敬璋忽然咳嗽起来。随即含混解说,在他前面有抽烟的人放出的烟很呛;他现在换到了银行门外的台阶上坐着。祁思源假装诈唬着让徒弟从实招来:急着取钱,是不是在和酒店那几个花花公子玩赌球?

  狐狸被师父质问唬得直喊冤枉,解释说:昨天下午京剧团那边着火,据说损失不小,剧院退休的老人家们担心影响发工资,都赶到银行来查账。另则这次着火连后面临时宿舍也受到牵连。母亲吴筱梅明后天赶回来,说是开会商讨场地重建的事。家里的两张床都不算大,姥姥让取了钱去买个行军床,休年假这两天先在姥姥那屋凑合住。

  听说小狐狸在家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祁思源心里别提多别扭。他断然否决徒弟的计划,让他不急着用钱的话就先回家,也不用买折叠床。他手中还留有酒店分的宿舍,如果小狐狸家地方不够住,就拿了钥匙去那住两天。

  沈赫筠听完祁思源简要摆列的事情后,推椅起身在室内缓缓踱着步子。少顷,他浅笑着对祁思源说:“稍候几分钟,我去叫他过来,你问问他。”言罢,转过屏风走到侧厢房中。

  侧厢房凭窗而设的卧榻上,隆澔因为时差倒换之故还在拥枕熟睡。沈赫筠先倒杯凉白开,拿到榻前落座,伸手抚上隆澔的肩膀来回搓弄,口中轻轻叫醒:“澔,小澔。醒醒。”说话间隆澔睁开眼睛,沈赫筠就势揽住他的腰背,将之缓缓托着坐起身,又将水杯递到他手上,“思源来了,有些棘手的事情,想听听咱俩的意见。”

  隆澔草草擦了把脸,起身穿衣和沈赫筠返回客厅,摆手示意祁思源不必拘礼,把刚才的话在复述一遍。

  乍听之后隆澔也有些犯迷糊:“商干身份不妥,要是非军非政···简直是‘时值三伏却偏要梅花蕊间雪’呀。”无意中转头,见沈赫筠正用温情款款的眼神儿望着他,简直都能拧出水来;隆澔不由得噗嗤一笑,投降似的说:“我去洗把脸,睡意还没过去。”

  拧开冷水龙头,用手往脸上撩过两把水,把毛巾浸在水里浸湿拧干盖在脸上,脑子里的名单刷刷刷的翻过无数,终于定格般停在某一页上。返回客厅,直接问沈赫筠:“去年见到英飏给你留的电话,你记电话的本子放在哪了?”

  “在书桌抽屉里。”沈赫筠转而笑着对祁思源解说道:“英飏是隆澔的族弟,原国金院院长;千禧年底请辞了行政职务,专心回归研究室搞新项目开发。去年国科委下令让他把研究室搬回北京,还提出让他考虑专项招生,他就一直不作答复。其后因为周遭围攻的太多,所以他要不想露面,再大的角色想找他都难。”

  隆澔从书房中拿出一张手写的卡片,摸过无绳电话拨了号码,约有一分多钟对方才接起来。“英飏,我是隆澔。怎么,又晾在太阳底下睡呢?嗳,赫筠说咱们好久没聚了,邀你过来码几圈儿牌。”

  隆澔说话的同时,沈赫筠动着手指示意把无声对讲交给他来说,拿过对讲机时沈赫筠随手按了免提;并朝隆澔、祁思源示意噤声,且听对方怎样‘耍奸猾’。

  听筒中响起慵懒的声音,大概是拿着电话连眼睛还没睁开:“我最近手背,不想玩牌。再说我正在外面开会呢···”——“小肥羊,你说瞎话都不打草稿的,看清楚了你接的哪个电话?!还在外面开会?谁有那么大面子把会议组织到你家炕头上去呀?”沈赫筠突然出声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对方的扯谎。

  电话两边不约而同响起一串笑声,之后听到电话那边呵呵笑着半耍赖半卖乖的说:“行吧,派个三轮儿、板儿车过来拉我一趟。事先说好了,打几圈都无妨,输了我可没钱给,遇上纪检那帮‘力巴儿’抓赌,我可不认账。”——“行,衣食住行用我都包了。半小时后到楼下接你,成吗!”沈赫筠收线后即转进室内换衣,折回厅中将手包交在隆澔手中,转而对祁思源交代:他开车去接英飏,隆澔与祁思源同车返回酒店。

  祁思源上车之后就拨通了酒店总机,吩咐餐饮部准备六位的高标重要宴请,晚六点半开始,董事长出席,挂账总办;单间内加设麻将桌,另通知健身中心做好所有项目服务准备。

  布置好酒店方面的事情,祁思源又给顾寒江拨电话,不料对方转了手机秘书,证明机主目前不便接听。

  车进到酒店地库时,顾寒江回拨了电话。得知祁思源这边已经有了进展,顾寒江当然很振奋。特意捂着手机嘱咐祁思源:他那边出现点儿状况,肯定要耽误点时间。让祁思源帮着薛中泽照看一下局面。

  祁思源满应满许会看管好那位衙内,可惜那口气都没放凉就说嘴打嘴了。他把隆澔送进电梯,转身进酒店大堂就看到大堂吧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对坐的两位正聊得乐呵呢。

  薛中泽的午觉也被未期之客搅合了。常缨从薛骁璔处问到了薛中泽现在的工作单位,直接就找了过来。薛中泽接到电话也分外欣喜的迎出来会面,把常缨让到大堂吧小坐。

  相较其他人而言,继顾寒江之外能与薛中泽达成默契合作的搭档,常缨能算是独一份。薛中泽因此极其珍惜这份情谊,哪怕是抛开彼此的公干身份,坐在一起喝喝茶、逗逗贫,心情也是愉快的。

  常缨调工作了,目前在警卫连旗下做重组集训。究其缘由是既匪夷所思又荒谬无比。

  几年前,常缨所在警卫团效力的首长叶成茂与季宏图等一群人,在南方某海关上为着进出利益发生了激烈冲突。双方都是后台深远的人物,动起手来谁也不服谁。后来季宏图的手下喽啰真有混不吝敢下黑手的,逼得叶成茂在几个保镖拼命冲杀之下跳窗逃走。此事闹得乌烟瘴气一度惊动了朝中大元,最后是军委副帅及地方军区首座长官一起出面做调和,才把事情压了下去。

  新常委换届之后,人员应工作调动变更,叶成茂也奉调回京拜印任职。季宏图仰仗“太上皇垂帘”不知收敛,揪住叶成茂的小辫子窜上跳下不依不饶,非闹着要个说法。

  为防止‘狗咬狗一嘴毛’的两败俱伤,最终叶家当代掌门叶长天出面,来了一把“打通堂”:叶成茂回京后自我裁撤警备人员,服从组织上统一划拨配备。季宏图也休想当甩手掌柜,必须明确处理当时动手行事的“主力干将”。因此G局方面处分了几名涉案喽啰,撤销其编制转业到下属三产做外挂。叶成茂交出半数以上外围警卫,移交到统一集训后,由上级重新编配。

  前段时间薛中泽加班跟踪酒店程序升级,常缨也正忙着办理工作关系转调交接。重组集训开始后发觉,他所在这批被划拨出来的人员,大多是无家无业、无心依附的“裸人”。

  薛中泽往常缨的杯子中添了两片柠檬,惑然提问:无家无业倒不稀奇,无心依附该怎么理解?——常缨弹着小袋子把砂糖加进红茶中,道:“大多数是一直没有接受上级指婚的情况。前些日子我还真是犹豫过;可后来发现,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情,实在没法凑合;不是说领个母的回家就完事的···最起码俩人得相互投脾气吧。”

  一番解说言罢,逗得薛中泽和来送小点心的waiter都笑得不行了。常缨以为薛中泽是不信其言,缓缓搅合的手上的柠檬茶,补缀道:“你别笑啊,我说的是真心话。认识这么多年,我跟你说话从来不掺假的。就领导分配的那些女人,长相是不难看,可那心眼儿多的···啧啧,是真不敢解裤子呀,怕她转手就亮出把卸腕匕首把咱的家伙事儿剜掉了。”

  常缨今天来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来和好哥们儿碰个面。他们这批被划归警卫局的人员集训即将结训,之后的分配就可能是山南海北了。他想趁现在管理松范,看能否约薛中泽出去喝顿小酒的。

  薛中泽摊手遗憾的回答说:“这两天是真走不开。别看我现在好像很闲在,实则这份差事是属‘创可贴’的,哪破了就往哪贴。其实我是一直想能跟你凑一半天儿的,一块儿去小吃胡同儿逛逛呢。”

  祁思源先钻进洗手间,安慰着小祁顺利放水;伸手到感应龙头下洗手时,还是没忍住最后那个尿激灵。从军营里出来的人,对于同类人士都有敏感,仅从那人的身材、举动气质上,就能断定那人是“炼过”的。

  返身出来,祁思源都已走到茶座近前了,薛中泽还再装模作样的和来访者白活得津津有味,思源公子暗暗切齿:不让人省心的少爷,明着给我上眼药啊!

  “薛专员,你虽然不定岗坐班,但是在酒店区域内,就有义务遵守工作规章。工作范畴的会客并不禁止,私人会客需留待下班之后。”黑桃k肃颜叱责的效果立竿见影。以薛、常二人所在座位为圆心的五米半径之内,刚还在围观帅哥聆听幽默的人转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薛中泽也第一时间起身肃立、恭听训教,随后态度端正的引荐解说:来访者是他的战友,现正在警卫局接受集训。因近段时间他一直在物色搭档,今天刚好约过来碰个面。

  祁思源假装挽手敲了敲腕子上的金表:“我看你这战友是练过的,若有打算的话另外约时间谈。给你五分钟时间赶快摆平到我办公室来,有要紧的话说。”然后祁总又换了一幅乐交态度,在引荐之下与常缨握手寒暄:“既然是部队战友,那咱们也论得着交情,我也当过兵,所以瞧着你就觉着特投缘。刚才那话你别往心里去,工作范围内,该端的范儿必须得端着;今天咱们见面就算是认识了。可眼下是真有事,不能坐一块儿多聊。改天约过来,咱们好好喝顿酒。”说罢抬手往薛中泽后颈上一拍一掐,无言的做了提醒,转身潇洒的移向室内电梯。

  总经理出面搅局,既给对方留足了面子,又暗施逐客令;着实令诸方人等无论是经受者还是旁观人都看得心服口服。

  几分钟后薛中泽敲了门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祁思源弯腰查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日报表,头也不抬的说道:“你那战友走了?到时候把联系方式给邵明远,改天约过来练练。还有我必须跟你说明白:记得咱们小时候打得那场架吗,顾三元在你手上其实没受多大伤,可事后他差点儿被顾寒江给打残了。所以我劝你别故意惹急了这位大爷。明白我的意思吗。”薛中泽眼观鼻口问心的嗯了一声,表示应命。

  祁思源手上滑动着鼠标翻过几个页面后,敲击键盘将电脑锁屏,继而道:“说正事。按照江哥说的范围,我已经找到了合适人选;是隆董一位亲戚,目前从事并主持特项金属研发,且在该领域内有绝对发言权。江哥说他赶回来之前,你先和此君聊着。预期是先扮作临时助理类的人员,这样过段时间带你‘进门’就顺理成章了。又没让你打站票,坐呀。”

  薛中泽转头欣赏着墙上的立幅泼墨山水《无限风光在险峰》:“但不知仰仗祁哥金面请出来的,是何方高人?”

  祁思源滑鼠标敲键盘,点开一个新界面:“叫你过来就为此事么。虞颂方找到了相关资料刚发到邮箱里,你坐这儿来看吧。”他指了指办公椅,撤身走进内室褪下T恤,又光着膀子钻进洗手间洗脸刮胡子。

  薛中泽刚一看向屏幕,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连忙将照片点击放大,又对照看了文字介绍,终于感慨道:“我靠,这地球太小了。我刚刚还琢磨着托什么关系找到这人呢···”——“不是··你是说你认识这人?”

  薛中泽直接关闭了说明材料界面,坐回办公桌对面的电脑椅上:“我给他做过不到一年的私人司机。比方说:如果我熬满了陆正纲划定的脱密期,现在很可能在此人座前呢。他的研究室在南方啊,还有您刚才说他是隆董的什么亲戚?”

  祁思源抹了半脸的剃须沫,就转身钻出门盯着薛中泽问:“我靠,你小子玩得够猖的呀!陆正纲可没提过这码事儿;甭问呐,江哥也不知道吧?你玩什么呢,嗯?!这么大的情形居然隐瞒不报?!”

  睡意袭来,薛中泽抬手捂嘴掩饰着哈欠,满不在乎的分辨:“陆哥新职位的领导,之前见过我跟着江哥办事。若我跟着一起调过去,就要费好大心思摆平由此人往上的一系列人事。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跟陆哥约定,我熬到脱密期满,他那边直接注销编制。再说就只是做司机而已。那类低配置的车,挂块骨头狗都能学会开;最多是下班后,和领导喝喝小酒、扯扯闲话的,真没别的。”午睏很是影响思维敏捷,薛中泽努力集中思维掰扯“英院长身边的司机”身份。

  祁思源都气乐了,他明显感觉‘猫儿在故意闹妖’:“成,就你刚说这点儿就够陆正纲喝一壶的了;再有其他存货,那大爷能把大陆活剥皮。来来来,你坐好,哥跟你好好谈次话。”

  祁思源抓毛巾把剃须沫擦了,走到薛中泽面前倚靠着办公桌,略躬着身形,无比诚恳的解说:“小竞,哥跟你说哈:大陆那段时间的确是有措手不及之处,后来他也挺过意不去的。一会儿见着英飏,尤其是当着江哥,你可别抖出什么紧俏内容来。”

  “哥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乱说话。”薛中泽端坐在椅中,仰着头一脸温良无害的表情。——看得祁思源心里直咬牙,表面上还得满脸欢喜的称赞:“真是好孩几呀。”

  把薛中泽送出门,祁思源一扭头,脸子刷就撂平了。幸亏是趁着懒猫犯困时候说话,掏出这么大的信息,否则还不知藏着多大的麻烦呢。抓起手机又给顾寒江拨了电话,那边随即接了起来。

  “江哥,您今晚务必赶回来,会会这位英姓高工。不然,改天你家猫儿被拐走了,你可别急赤白脸的跟我要人。”——顾寒江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压低声音问:“什么意思?”

  祁思源侧头夹着手机说话,往手中重新挤了剃须沫,抹在下巴上,然后点了免提,把手机立在牙具架子上,捏着剃须刀仔细刮胡子:“就刚才你家小猫跟我闲聊,随口聊天就吐出把刀来。他说他认识那个英飏,还给他当过私人司机。

  大致时间就是陆正纲调动工作期间。我刚才算了一下:那段时间,英飏卸去行政职务回转研究室,研究室主场在南方。也恰在那个时间里咱们得到梅阿姨病危的消息,找到医院时,梅阿姨已经病故,骨灰都被梅氏本家接走了。

  江哥,我没法去问小竞,他是出于什么缘故和心情去而复返;或许是由于脱密期将满,要求他回来当面述职交割。可他若是抱着回来看最后一眼的目的,你就真该庆幸,是李老头死得太及时了。”

  电话那边兀然响起轻轻地咳嗽,祁思源念叨一声“晚上见”,就支着小手指按键收线。

  祁思源最后那句话简直是震聋反馈,顾寒江被呛到了,借着咳嗽把骤然涌上头的悲怆冲散。他确信不用问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回到伤心地来?若忌惮于纪律约束,薛中泽有上千种方式离开他。

  因为这个地方住着喜欢了多年的人,致使他不舍得远离;因为他同样感受过心急如焚的彻痛,近乡情怯积淀而成的思极致恐;爱别离、求不得,这感受足以令本来心智开明的人思念成魔,足以牵扯着他的脚步跋山涉水、奋然无悔,也足以将久久期盼的心焚成一捧灰。一致到最后就想对彼此有个交代了断:告诉他,我喜欢过他。从此分别各自珍重···因此顾寒江必须问自己:你还能有几多侥幸可供倚仗,可供挥霍?

  手插着裤袋在原地来回走了几趟,顾寒江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真是关心则乱,一致患得患失得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十六年的情分,难道扛不住他和外人之间一年半载的和睦交往!?要质问、攀比、斤斤计较吗,简直是滑稽。堂堂寒江大公子要像个弃妇抓小三儿似的,斯文扫地大闹大跳吗!?这么没品的事情,顾寒江才不会干。

  想到此间,他随手调出薛中泽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哥,开完会了?”薛中泽在小睡中被吵醒,音色模糊的问。——顾寒江以极其少有的柔和声音应声:“嗳,还得一会儿才散会呢,估计回去得七点多钟了,你先替哥盯着点儿场面。哎~~哥这边儿,今天是一步一个坎儿呀,这回给小许申报提级的事儿有点悬;上面领导认为,级别过高不利于该员配合领导工作。特商会行动的申报被留中了;我这么揣度,咱这边儿要是拿不出坚实合理的方案,只怕连自家门都迈不出去。这次出不去就得等下一个机会了。”

  晚上六点整,宴会厅专设VIP包间双扇门敞开着,引位员、主副服务人员、传菜员,呈扇形挽手分立在门两侧;传菜专用的手推车擦得光可鉴人,停在通向后厨的走廊路口。大堂经理快步快上楼梯,分别招呼服务员夏童和引位小姐:赶快准备开餐前服务,打电话通知公寓八层,VIP客人坐车已经到大门口了。

  而就在这时薛中泽已从公寓方向的走廊款步走过来,引位女生见了放下电话迎上前寒暄:“薛sir,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呢。”

  薛中泽只向引位翘了翘嘴角,单手勾着一侧裤袋,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径直迎到大门口。今晚到场的人都是他非常在意的,他需要亲自巡场,绝不能出现不协调状况。

  英飏在看到熟悉的身影跃进视线的刹那,愕然脱口:“咦,他怎么在这儿?”——沈赫筠在旁闻言也不禁诧异:“你认识他?”

  “岂止,我们可是老相识了。”说话间后座车门已经被拉开,英飏跨出车厢便伸手挽住薛中泽:“李竞?真是你!”——薛中泽将双手与英飏交叉握住,笑道:“是,时别三载,仁兄别来无恙,实在令小弟不胜欣喜。”

  沈赫筠在祁思源搀挽之下跨步下车,抬手招呼众人道:“既然都算是故人相见,说话就更方便了。此处不是交谈所在,且进去落座下来再做畅谈也不迟。”

  主服务员夏童拖着托盘近前献茶,薛中泽特意接手依次敬给沈赫筠、隆澔和英飏。祁思源抬手拦住他的动作,自取了一杯茶,插科打诨说不敢领受上官的谦让。

  因有他人在侧,英飏不便做出熟络举动,只手把着茶盏略侧过身转向薛中泽:“在座的既然都不是外人,寒暄废话就都免了。说说你这两年去做什么了?你回京后没多久就来信辞职···怎么回事?”

  “辞职之举事出无奈。那年我回来后,周遭生出许多变故:先是工作旧案的纠缠;再就是我母亲病故,老父亲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北京这边儿,我是实在走不开了。”——英飏缓缓呷了口茶,点头赞同:“父母在不远行,行必有方。也难为你了。那么你辞职时说要留京上学;是否在继续修学,在读什么科目?”

  薛中泽杭菊茶中放了冰糖,略呈赧颜的答道:“惭愧。目前是通过在中院金研所推介,偶尔去地质学院旁听一些专业课。听说仁兄已将研究室移回京了,可喜可贺。”——“耳根清净了不过两年有余,又被强行圈回来,你倒说可喜可贺,试问贺从何起、喜从何来?”

  英飏倾身将茶杯放到几案上,颇呈无奈的苦笑道。“当年我辞掉行政职务的目的,正是为了一心致力于项目技术研发,多完成一些新课题。结果有关首长就点名提出质询:英飏想学灌江口杨戬,听调不听宣;自由主义倾向严重。新常委上任后,我就奉旨把研究室搬回京。回京后椅子都没有坐热,各样纷扰就纷至沓来。这不是今年初,幕后某位首长唆使国委、中科联合找我谈话,要求我做好准备,最迟在今年底,申资立项、带研究生···

  将近天命之年了,这点儿事情还看不明白?不外乎就是熙熙攘攘利趋利往。有人想玩借尸还魂,抓垂帘训政的资本。我没有兴趣替一群贼子吹妖风扇鬼火。所以就一直托故悬着立项招生之事,于是近段时间研究室的电话都被打炸了。”

  沈赫筠向祁思源递了个眼色,转而含笑插言:“发牢骚的事留待吃完饭到牌桌上去做,带着满怀怨怼就餐,倒要搞垮了大家的胃口。赶快的上菜,我可是饿了。”

  头盘上桌时,祁思源朝夏童挥手命令:菜肴直接上桌,不需要按位分菜;服务人员退到隔壁备餐间,不必留在单间内。

  酒杯斟满,沈赫筠率先举杯倡议:“既然在座者没有外人,就无分宾主随意结伴而坐。我提议咱们就碰一次杯,为各种的意外相逢,意外之喜。”众人闻言都称赞倡议独特,当下纷纷起立举杯相碰,一时间精盏与美酒相辅相成合成的婉转音色,在室内此起彼伏。

  落座之后,桌面上展开了一番别开生面的‘前嫌尽释’。先有隆澔解说英隆两家的族亲渊源,及隆沈二人与薛中泽(李竞)的结交缘故;再由英飏简明纷说忘年交来由;最后薛中泽将自己目前的‘身份、姓名’做了安全范围内的小曝光。

  英飏轻轻动着手腕,令杯中红酒晃成小小的漩涡,借以缓解着心头的惶然激动。待述说结束,他举杯小小抿了口酒,笑道:“我早就想到过,你不会是个简单的挂靠小职员;结果如是,还真是不简单。

  咱们当着自家人就不必编谎话:关于特商会的邀请,我已经收到了;实话说我不准备参加。原因有三:首要原因是,我不想与官政两界尤其是下野派有过多瓜葛,并为此接受指派的秘书、司机··等等所谓的随行人员;第二我不想跑出千里之外看群丑乱舞;其三,业内人都知道我的习惯,司机秘书做的时间再长也是不能进入研究室的。总而言之:即使我接受邀请出席特商会活动,司机、秘书类的随从,是没有资格跟我迈进特种经贸厅大门的。”

  沈赫筠、祁思源听了英飏的分解后,都不觉神色黯然。沈赫筠刚出声想做说和,隆澔抬手按在他手背上,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他且听下文分解。诚如隆澔所料,英飏的确有下半阙内容,留待考验对面人的定力和耐心。

  薛中泽微然笑罢,便淡然而然的展开了反驳攻势。“当日有幸在仁兄身侧工作,时间虽不算长,但您在待人接物、治学研究方面的严谨、警惕性,我不敢说受到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受益匪浅。及至当前,仁兄教导的‘恪守信仰,秉承公心、纯良做事’,依然对我有着鞭策之效。”

  手捧酒瓶为面对的四个人,一一斟上酒,最后自满一杯,薛中泽捧起酒杯依旧笑意妍妍。“在座者都是我的前辈、师长,若不嫌我冒昧,小弟有意在师友面前拆解这‘资格’二字。‘资格’之说以当下而言,无外乎学历、能力、职称级别。以我对英工的工作作风推测,您并非看重一纸文书,也素来傲视官身,那么想接近您的门下,势必要具备真才实学。

  当初向您提出辞职时,我也在心底立下目标,若有朝一日还能跟在英公身侧,我必定要有足够底气,绝不能让您有‘羞于示人’之感。

  我在初、高中期间,连续被保送参加科委集训营,中间在本校跳级就学。高中毕业四年军旅,复员后通过自考拿到成教本科学历;零一年回京后,重新参加中科院某专科研究所开设的专科进修,于今年初拿到结业证书。虽碍于工作节奏之故,未能通过国立高考进入院校从事系统就读;但有计划在十月份向上级申报,参与金研专业研究生报考,以便做进一步深入研修。如上就学经历都有案可查。”

  祁思源听到此节如释重负的低下头,暗笑着举杯品酒,酒杯触到齿间时,从牙缝中溜出一个词:“··我操··”。从前听顾寒江念叨过,说李竞从小就学习成绩拔尖儿。看来此言不虚,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这样一份就学履历,不要说仅为工作之便而佯作短期副手,就是当真投考也够得上货真价实。回头得催顾寒江去潭柘寺,好好的烧一柱高香。

  同样,这份学历也着实令东道隆澔、沈赫筠尽去心间块垒。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薛中泽虽与英飏另有交往,但今天的聚会发起、交接,毕竟是以隆沈二人为主,其间又夹着一个祁思源。英飏本人平素待人倒也亲和,唯有针对工作研究时算得是“强项难折”;只要他不予认可,就不可能让他忍着牙疼似的勉强接下这份麻烦。交接成功固然你好我好,反之若出纰漏,在座之人都有折颜,日后总难免有心结。

  第二道主菜上桌时,顾寒江也仿佛是踩着节奏般姗姗而至,并拱手致意恭请诸位快快落座。在隆澔的引荐之下,寒江公子风度翩翩的上前握手见礼,连称是:仰慕已久,荣幸相识。落座时,顾寒江和颜悦色的让薛中泽与他换座,并帮他添了餐具,就势把英、薛的座位隔开了。

  英飏举着酒杯与顾寒江轻碰了一下,微笑着揶揄:“顾局可真是平易近人的好领导啊。”——顾寒江抿了口酒,入情入理的说:“哪里,只是自小受到过多耳濡目染,深知带兵之道在于恩威相继,方可往游刃有余。但我此刻非以官身在座,而是以长兄身份出面,来帮着幼弟(薛中泽)办事的。在座诸位切不要因此妨碍言谈之兴呐。”我带大的孩子,我当然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听话。

  祁思源伸手摆弄转盘将众人一致称好的菜肴,转到顾寒江手边;转而对沈赫筠意味深长的眼神,回以垂目肯定,并特意把莲花筷托上的筷子并在一处;无声的完成了一问一答:顾薛两位很近?——他俩是一双。

  谈论话题首先以祁、顾问答间铺陈开,这似乎是今晚顾寒江临时加入宴请的主要缘由。以当日被驳回的提职申报,捎带出烽火渐起的各部位系统内部清理行动,也不可避免的勾出了即将召开的特等商贸会谈。

  中央在整治贪腐方面,是抱着打持久战的决心的,尽管世恶道险也是义无反顾。有人纵恶犬横行,反而更坚定了对方铲除恶犬、并仗剑喝道的决心。有人还想依仗老资格,妄想捞一把是一把,就必定有操刀力士出来剁下这只黑手。

  主食点心及甜品是按位上的银鱼蛋饺配椰丝蛋挞、银耳甘草雪梨盅。顾寒江把自己那份点心转给了薛中泽,让服务员给他上了香米饭,浇上蒸红斑鱼豉汁,加上海鲜豆腐煲里荤素菜拌着,堪堪吃完一碗饭,其间不知多少次,差点把饭碗咬豁了。

  拿着小毛巾擦净嘴角儿,故意看着英飏适意解嘲:“见笑了。再高档次的菜肴,我也就是一碗饭的食量,尤其喝了酒,多少得有几口饭垫底。”我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自己有数吗?

  拢起餐具后,顾寒江恍如随意似的又转头提示:“思源,哦,你不必停筷,我说你听。刚聊得那个系统清理的事儿,你适闲时得走走脑子,这个事不会太远了。上面对核心产业项目会采取严格管控,就比如英公辖下作业科目;对无关痛痒末梢及繁冗拖缀,也将施以快刀斩乱麻。到那时,大风起兮云飞扬,就要见识各自真真本事了。”——祁思源捏着调羹抬起头会意而笑:“兄长放心,小弟省得了。”

  寒江公子的现身,无论是公门招牌、官级,还是被引荐者的资历、学识,都令英飏暗忖之中掂出了分外压手的重量:所谓世事浮沉孰能独善其身,逆水行舟无非不进则退。这一“局”钻不钻的,怕是没得选择了。

  隆澔垂手在桌下,悄悄在沈赫筠推测点了两下,沈赫筠擎起汤盅将银耳羹喝完,悄悄垂目暗示明白。放下汤盅后,沈赫筠开言邀请顾寒江一起打牌,都是自家兄弟又难得凑齐,热闹一会愉悦一下心情。

  顾寒江欣然应约,并体贴的关照祁思源把牌桌送到公寓包房去。虽说是自家兄弟间的娱乐游戏,若被多事之人看到,没事也能找出事儿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到公寓包房,少卿,牌桌、果盘、茶点也相继送进来。

  祁思源倡议“肩膀齐为兄弟”,把繁文缛节全脱在衣帽间;并动作利索的扯下领带搭在衣帽架上。其余人等见了也朗声笑着纷纷效仿。

  顾寒江把领饰、腕表摘掉递给薛中泽,拍着肩哄他去招待隆澔品茶,并说书柜里有套新得的瘦金体拓片,是特意留的,让找出来给隆澔。然后大包大揽的引着沈赫筠、英飏、祁思源围坐在牌桌前,掷骰子打点铺开牌局。

  隆澔接过字帖翻了两页频频点头称好,躬身谢过了薛中泽敬茶,含笑问:“中泽不喜欢打牌?”——“我很少和家里人玩牌。江哥形容说我上桌儿玩牌,睁眼就算作弊。”

  相距不远牌桌上,顾寒江抬起目光瞟了下家的英飏,手指上转动‘绿发’,笑着接话:“中泽自小就计算能力超常,算牌更是一绝。把他安到牌桌上,还不如直接掏钱给他呢。”——祁思源不失时机的接话茬笑道:“他那脑袋瓜儿比计算机都快,136张牌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的;让他上桌儿,绝对是‘把把一卷三’,咱们还不如直接洗洗睡了呢。东风。”

  英飏扔出张‘一筒’垂着眼皮忍俊道:“说起计算能力这事儿,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记得前两年在南方时,中泽帮我和徐锦辉解围,赢了当地的区书记。当时拆了两幅扑克发牌,区长秘书还被他当场抓住出千。”——祁思源翻起一张“三万”,转手捏了自己手上两张牌亮明‘开杠’:“英哥和驸马关系很近啊。”

  “锦辉是我在党校学习时的学长。二条。若按座上的安排是让他留在南方;然而新常委接班之后,各部门人员都有调整,师兄也就服从调动回京了。他私下也说过:回来倒不自在了,想约上三五好友搓两圈牌,都得考虑一下影响。”——沈赫筠摸过一张牌直接亮到中间:“西风。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呀;不比咱们几位都是自家手足,无需拘束。”

  顾寒江当然能听出沈赫筠的意思,摸出手中的牌是‘八万’:“赫筠兄说的是。自家兄弟自当以诚相见,互相提携。中泽啊,泡得好茶总不好独占,众家兄长在此,拿来同享才对吗。”薛中泽闻言欣然笑应,清爽利索的斟好四杯茶,用托盘送到桌前分给众人。

  祁思源甩手扔了摸到的‘二筒’,半撑着起身双手取了一杯:“唔,可不敢当哟。中泽目前的级别够‘两毛’(中校)了吧?让团座给我倒茶,还不顺着脊梁沟儿下去。江哥不用瞪我,既然您也说是自家兄弟,您不把话说明,让我们怎配合布这个阵呢。”——“思源你不在其位,体会不到为兄的苦衷盘桓。在座者都是自家兄弟,伤了哪个都是自折臂膀。更不要说从国家利益而言,英仁兄、中泽,仅是这个人就是无价的!不可有半点毁伤。我必须慎之又慎才行。”顾寒江略呈为难的叹道。

  英飏审视着眼前的牌列,是一把单吊的牌,和牌与否只能凭运气摸牌:“我说个提议,寒江你来斟酌。我已大致问过中泽目前的在读情况,凭心而言他的条件是不错的。如果你们下去后,能在两个月之内准备出投考资料,真实比重最好也充分一些,让他直接来报考我的研究生专业。如此,我领学生或副手出行,特商会特项商区的门槛也就不存在了。我陪他走几次类似场合之后,今后再有这类场面,他自己就足够出面应付了。”

  众人都在默然思忖之际,一直在旁看字帖的隆澔终于出声开言:“诸位可否容我插一句话。我仅是从行商的角度上评论,英飏方才的提议,我认为可行。此间有个下情,不妨由我来说开。季宏图及其身后之人,一直想压住英飏包括其手中的技术,以便钳制当朝。此番硬行调其回京,欲行制令其立项招生,很大程度是意将其手下人安插在研究室中;英飏一直压着此事亟待寻求解脱之策。倘或英飏与中泽结为师生名分,季氏一群欲行安插的伎俩也就不攻自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祁思源听罢点点头,状似自语道:“是这意思。白脸儿。”言罢码出一张‘白板’,沈赫筠随即踢出一张‘红中’。——薛中泽伸手拦住顾寒江,浅笑着替他拎过一张‘六筒’立在他眼前。顾寒江迅速扫一番手中牌列,见好就收的推了牌:“就这么招吧,滴拉门清儿。”

  英飏略歪着头看了顾寒江的牌,笑道:“真巧,我也是想吊这张牌呢。”——隆澔近前倚着沈赫筠的座椅靠背,快速看了桌面上的形式,转而对英飏揶揄:“我说了多少遍,你总是不信。世事同理,不能只打‘清一色’。”

  沈赫筠率先起手将牌推进洗牌池,呵呵一笑补充道:“是啊。要多组织‘碰碰和’;否则别人都已经推到和牌了,你自己的牌还是‘十三不靠’呢。”

  到十点半时,祁思源要下楼去巡视,有请隆澔放下字帖上桌替手。薛中泽仍旧不上桌,取出领带、手表等物,将祁思源送到公寓电梯口。

  电梯在三层停了半晌才继续升到八层。门扇两分的刹那,薛中泽猛地一愣,迈步跨进电梯,抬头向四下搜索了片刻,回身对祁思源关照,等一分钟,他回包房里打声招呼,一起下楼。

  两人逐层按电梯排查到三层,薛中泽快速出去搜寻一番折回,略作释然的对祁思源解说,是隐迹了多年的危险对手,名叫段志国,刚才到过公寓三层的某个包间。他请祁思源到前台查一下该房间住客资料,他先去监控室调看一下录像回放。

  祁思源当然清楚小老弟的本事,知道他不会虚张声势;就修改建议让薛中泽和他一起动作。

  两人很快截取好相关图像,祁思源用优盘另考一份,以便明天上班时交由系统部‘眼镜’虞颂方搞出清晰图像,留给前台保卫部排查监控。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祁思源问薛中泽:他有意找常缨谋求合作搭档,是否为着对付此人。薛中泽默然点头承认。

  祁思源吹了声口哨,招呼薛中泽跟他一起回801。“私下聊天时,我听大陆讲过这个段志国,所以我多少能猜出你的打算。只不过呢,听哥哥一句劝,常颖和英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情况,你千万别玩‘买大搭小’的动作。你仔细琢磨这事儿:一个男人保护不了最在乎的人,还要托付旁人帮着照看,或许受委托人就是早有觊觎的···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自取其辱,而且是奇耻大辱。你别看江哥刚才答应英飏挺痛快,心里怎么闹醋性劲儿,还说不准呢;不然我和沈董隆董又怎么会玩了命的说合?!幸好是这位英公也足够聪明。但转回来再说:谁来给这个常缨作保,你?你要一张嘴,你这战友能死得快点儿。”

  两人回到包房801时,牌桌上刚轮完一圈牌,围坐四位正各自拨弄着代替筹码的硬币算账。顾寒江、英飏都是不输不赢,沈赫筠输给了隆澔,自我解嘲说:不过就是坐兜挪右兜的事儿,兹当是被缴获私房钱。

  机器洗牌的空档,几个人分别起身洗手、喝水,顾寒江则叫过薛中泽询问刚才突然出去的缘故情形。在领导表情温暖眼神阴冷的气场压强之下,薛中泽一点没敢隐瞒,如实汇报了刚才搜索到的痕迹线索。以及有意挑选一位得力搭档,先进行‘扫路’准备。

  祁思源打着火机刚要点烟,连忙甩上火机盖子转回来,岔开了薛中泽的建议:“江哥,我以为:您和中泽还是会同英哥集中精力忙特商会的事情。至于这个段志国,回头关照大陆,让他安排几个技能过硬的人来做就行。”

  顾寒江抬手在薛中泽肩膀上搓弄几下,好声好语的哄他去另一边代尽东道之谊,照应好隆沈英三位。眼瞧着小‘家主’像模像样将三位客人引到客厅品茶,祁思源以抽烟为由,与顾寒江转至飘窗处继续说话。

  开言之前,顾寒江冷森森的哼笑一声:“正纲跟我念叨过这个段志国:自己言行没有规矩可循,反而要求别人按他的规矩走;实则就是个一技傍身、毫无道德下限的贼子。决不能让他干扰到我们的正规步奏,更不能让他再威胁到中泽。把我的话转告正纲:料理这种自诩为高门鹰犬爪牙的渣滓,不需要手软。”把我家孩子伤成那样,必须死!

  此刻在另一侧空间中,薛中泽正兴致勃勃,与沈赫筠、英飏一同据案而立,观摩隆澔现场挥毫之作。

  隆澔祖上曾是问鼎天下的渊源,传至近代虽家道衰落,改投商界,浸蕴在骨子里的清丽高贵并未淡漠;手中一笔瘦金体华傲非凡,诚如其人。

  约半柱香的功夫,一纸横幅七绝收笔完成,沈赫筠用纸蘸净余墨。又等着英飏落座将报考准备材料名目开列明白,一并交在薛中泽手上。

  顾寒江应着赞叹声快步转过来,见薛骁璔手捧着横幅,满脸欢喜竟是要笑开花一般。“江哥您快来看,沈董口占七绝,隆董亲笔手书的墨宝,好诗配以好字,相得益彰,千金难求呢。”

  独立江雪.冬晓—得以益友良朋相聚,留字佐贺 隆澔

  寒透金猊曙明灭,萧瑟朔风晓中竭,

  窗畔孤梅影独立,半泽月华漫江雪。

  顾寒江凑近读罢也不禁兴奋无比,二十八个字把他和薛中泽的名字镶嵌其中,更难得的是意境看似冷涩,却是暗藏风骨傲距。至此,顾寒江歀然向前几步,把手合十对着隆、沈、英三人躬身敬谢:“三位仁兄请上,请受寒江一礼。如此厚赠,实在是感之五内。仁兄们言传身教实在是润物细无声,令小弟受益匪浅。”

  趁顾、薛二人分别转身取点心、烧水换茶时,英飏向着隆澔微微欠身悄声道:“多谢兄长相助。”——隆澔接过沈赫筠递来的湿巾,擦了手微笑道:“自家手足,何以言谢。”

  重新开局前,顾寒江要接个电话,就让薛中泽替他摸‘风头’代支两把牌,结果摸成了英飏的上家位置,再结果第一把牌支开连五分钟都不到,英飏就连吃带碰的推倒和牌了。祁思源在薛中泽身后看着,岂能看不出门道儿,甩手就往他后脑上一记飘铲,薛中泽一头就拱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顾寒江在旁看到了,不带拖欠的出声嗔责:“思源,你干嘛呢?”干嘛打他?还当着我的面儿动手!——祁思源回手往薛中泽颈上胡撸一把,顺嘴扯谎道:“明天让人把客厅的几盆绿植换了吧,长虫了。”随后又压低身形凑到薛中泽耳边,挡着口型提示道:“不带这么喂牌的,故意输牌也算是行贿之一。”

  薛中泽搓着脑门上的红块儿,干脆起身让位:“要不您坐着吧。我在桌上只要睁眼就得作弊。”祁思源也不带客气的,用掸扫的动作将薛中泽赶开,自己落座抓牌。

  祁思源是通贯手,即使是平常的玩笑动作,手上力道也比寻常人重。顾寒江当着客人不好严词申斥,又担心祁思源打那一下撞到猫儿的紧要处;就拉着薛中泽闪到透雕团龙折叠屏风后,卧进贵妃椅坐定。

  看到薛中泽头上红印子,顾寒江心疼得不行,捏着茶盅用手指蘸着温茶帮薛中泽揉脑门、擦眼睛。薛中泽把小毛巾叠成长条截在眼睛下面,防止茶水淋到身上。

  两人凑得很近,气氛也越来越暧昧;于是没话找话压低声音闲聊:“我要把隆董送的字裱起来。”——“没问题。让大林送去荣宝斋,裱好了加上框,就放在办公室里。”猫儿嘴角上勾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也遂即启开了顾寒江唇间笑意。

  薛中泽归队后做的体检报告一出来,就被深深锁进顾寒江的保险柜。报告细致表述了薛中泽身上所有内外伤痕、位置情形、康复状态,以及对其本人可能造成的影响。尽管对男性而言,可以把伤疤演绎成别样的性感装饰。但在顾寒江眼中,那些旧痕却象老君炉里掉出的炉砖,有九转真火永远不灭,能使人触之即成灰烬。每至于此,就不自主联想起当年在冰冷的太平间里送别亡妻的景象···顾寒江就更加有水火交困的感觉。

  随着沈赫筠扣牌推牌的动作,又一圈牌宣告圆满。英飏向三方牌友拱手称谢:即使多蒙在座仁兄、贤弟奉陪,摸八圈的愿望只能是嘴上豪迈一下,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况乎隆澔、沈赫筠不算好耍之人,玩乐一回,连带把重要事情确定下来,也就不必熬鹰似的的耗着,该告辞了。

  两位老董并英飏寒暄道别,由祁思源亲自在前引路,顾寒江在侧相送,一直送进电梯。其后又关照公寓服务台来人将牌桌移走。

  返回室内,面对着突然静寂下来的屋子,顾寒江下意识唤了一声,随即听到厨间中响起应答。顾寒江说要看英飏开列的资料目录,需要尽快写邮件发给公司资源科,交代该处照此预备;务必是真实在案、有数据可查的。几分钟后,顾寒江代转资源科长的回话,请薛中泽两天后到资源科办公室来逐样过目,以便有误遂改。

  “这回答复得倒真快。大领导亲自布置的工作还能错得了!”薛中泽身在厨间,也还是能‘看着’从内室中稳步过来的身影,心中软软的。——抽身出来收拾用过的茶盅时,寒江公子发话制止:“又不是没有喝茶的杯子用,放在水池里,明早我来洗。”言罢招手让薛中泽来到办公桌旁。

  抬手在薛中泽身上已知的旧伤位置轻轻抚摸过,顾寒江觉得自己这颗心都快不够用了。他真希望自己也有薛中泽的特异能力,能把那些伤痛痕迹吸出来。

  “资源科帮你准备的学历文凭等证书资料汇总后,尽量再请英飏审核一下。人家那么痛快答应帮咱们,咱们就更得把事情做得严谨完整。

  小许提级被驳回的事情,你听了心里有数就行。是萧叔让朱景升给我带话,说暂时放一放,留待日后由其新上司做这个人情。我想这样对咱们反而有利,上面不会干‘既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傻事。思源也提了常缨的情况;还是让陆正纲接收,只要能通过审查,可以考虑调过来。

  咱们这方面外出工作,不允许玩‘独行侠’,必须有相互接应的人。你要是早能有搭档的话,身上何至于留下这么多旧伤。这两个人刚好是一文一武,如何扬长避短就看你的权衡斡旋能力了。

  还有啊,我得对你下特别命令:出现危急状况,你,必须首先选择弃物逃生。中泽你要明白,任何物件、高密数据都可以论得出价值,而对国家而言你是无价之宝,对我更是如此。”

  拎着猫儿钻进浴室,抬手洗着头发,享受身后的擦背服务,恍惚又回到当年研究所公共浴室一起洗澡的情形。有洗发液滑下,眼睛被痧得生疼;顾寒江揉着眼睛伸手去摸水,立刻被拉到花洒水流下让他冲洗···顾寒江暗笑:思源公子的这招‘笑里藏刀’真是妙。

  顾寒江睁开眼睛,那个水滑的躯体就钻在他胸前,色眯眯的呲着白牙笑:“去床上吧··哎哟··嘻嘻··”话音未落,顾寒江就着他身上没擦净的水,挥手拍了个屁板儿,啪的一声真叫一个脆。

  往自己腰间围好浴巾,又扯过浴巾往猫儿腰间一兜,拽着两个浴巾角儿,就把人直接拐进卧室。刚到床前,顾寒江就忍不住笑喷了,床头上逐样排好用具和替换床单。顾寒江哈哈笑着甩手一扔一抖,猫儿就光溜溜滚上了床,屁股上被拍出的红印儿一闪而过。

  顾寒江有意把薛中泽举在自己身上,如此反而容易上下其手:“今晚许你在上···”——“咳咳···我没听错吧?”猫儿停止了竖尾巴蹭肉示好的动作,愕然反问。

  “我可是难得通融一次,以后也不见得再有这种机会了···”——“内什么··我··技术不佳··啊不是、不是,我就没试过··万一把您伤了,还不够心疼的。还是您来吧。”

  猫儿被这种怪力的通融唬得嘴都瓢了,哭笑不得搂住顾寒江不敢看,假装玩‘摩擦起电’,刚刚还笔管条直的小猫尾被吓得半软。他一时猜不出这位大爷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以他平时“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今天的甜枣也撒的实在太多了些。

  窝在顾寒江胸前蹭了两三分钟,薛中泽的脑子也比身体先来电:思源公子提醒的话绝不是随便刮耳边风。寒江公子眼都不眨的照单接受了建议,令英飏、常缨加入临时行动编队;接下来如何表现完成工作,如何与组员相处,还要保证安分守己,就看你小子的聪明了。敢越雷池半步,这个临时编队都将可能变成敢死队。这恐怕就是御心者修成高段位的手段吧。

  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

  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复吴图。——《重送绝句》唐·杜牧

  【昨天把下部——6重复贴了,今天贴两章】

作者有话说:

《江雪》于本站贴文为首发,《江雪》与《花信》各自独立成文。 还是要提示:切莫刨根问底,看故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