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蜀緞
  褚麟,一點也不邪,乖巧得很,他耐心地等著鄭亨讓他碰上瓷瓶一回。

  可鄭亨卻拖著他到校場習武,一晃便過了百日,褚麟是連個瓶子都沒碰上,這才想明白鄭亨根本不打算讓他碰上瓷瓶,儘管他應了自己。

  「生氣了?」

  褚麟沒有回應,彎身拉緊靴子綁帶,跟著大夥一起跑圈子。他氣惱鄭亨食言,已經過了一百日,連個瓷瓶也沒碰上。

  「瓷瓶。不是普通的毒液,它是活的。」鄭亨跟著跑在身側。

  褚麟看向他,擰眉露出疑問。

  「肯看我了。」鄭亨拍了他的頭一下,笑著越過他:「矮子,跑贏我,我便同你說一些。」加快腳步,往教頭的方向奔去。

  褚麟趕緊跟上,拼了命跑,途中一旁習武員惡意絆腳,他小身子一個沒留意地往前飛撲,撲得一身泥,額頭給擦破一絲血痕,看起來就疼,可他隨即爬起身小短腿急忙地跟上,繼續跑圈子。

  教頭黃敬見了挑眉喊了一聲:「有骨氣。」

  鄭亨則是坐在地上喘氣,雙手撐地看著褚麟頭破血流地奔跑。

  「黃教頭,這小邪,好玩罷。」他伸手讓黃敬給他遞水。

  黃敬拍了他的手,罵了他一句臭小子,才將水給他。

  「少公子就這樣任著薛家兄弟欺負他?」來了一百日,這小子也摔了一百日,也不見鄭亨阻止。

  鄭亨勾起嘴角輕笑:「我看著他挺好的。」

  他是冷眼看著褚麟拐著腿,跑得粗喘連連,眼尾瞄向薛家兄弟,薛弟眼神多了分同情和敬佩,拉著自家薛兄,冒似阻止兄長的過份行為,兩人現在鬧了起來。

  褚麟到了教頭前,恭敬行禮,走到鄭亨面前,哼了一聲。

  「明天。」明天他一定會贏過鄭亨。

  鄭亨聽了躺地大笑,伸手丟了水袋給他。他絕不會告訴褚麟,自己使詐,用上內功凌步飄,一步十呎。

  「陪本公子去市集一趟。」起身後看著他喘氣喝水,再次壞笑:「走罷。」

  他伸手拉起褚麟,見他水灑了一身,噗地一聲笑出聲。

  「還小邪呢,哪有你這般狼狽。」

  褚麟對他得嘲弄習以為常,拐步跟上。經過這一百天,鄭亨時常捉弄自己,卻不像那些下人那般欺負自己。沒想明鄭亨為何如此,下一瞬右眼一遍紅,小手一摸才發現額頭上的血痕刺痛,沒有皺眉,沒有喊疼,再次抬手想用袖子擦時,被鄭亨阻止。

  「你可任著他們欺負你,既然是你自個兒任他們囂張的,就別擦,連藥也別抹。」鄭亨湊向他笑著說:「你知道這叫什?」

  褚麟眨了眨眼,搖頭。

  「你這叫自作自受。」

  褚麟看著鄭亨轉身往府外走去,他停下腳步,任著血流畫紅右眼視線,卻是氣惱,一股委屈湧上。

  鄭亨發現他沒跟上,半轉頭嘴角再次嘲笑:「刺耳了?」自顧自地走伸了個懶腰:「你也不過如此。」

  褚麟低著頭,看著袖子上的血跡,眼眶噙淚,他真想念小哥哥了。上回小哥哥為自己揍了那些酒樓裡的大叔,頭破了,左肩也被劃了一大口子,血沾得自己滿身都是,小哥哥一滴淚也沒流,看著自己哭了,還擔心自己受傷,著急詢問。當時他與藺言拉過勾,答應他三項不哭。

  一,不遇生死離別,不哭。

  二,非到忍無可忍,不哭。

  三,他沒應允,不哭。

  他用力地擦了擦臉,連著額上的血流也一塊抹去,朝鄭亨跑去,圓眼瞪得老大,伸手在他面前擦去額上的血跡,哼地一聲。

  「不、刺、耳。」

  鄭亨噗地一聲,捧腹大笑,他笑得流淚仍是覺得不夠。

  褚麟恢復以往地面無表情,跟著他走在街上。

  熱鬧的街頭有許多小攤,他眼裡藏不住新奇,圓眼晃過一攤又一攤,好奇得很。以往和藺炎逛市集,他都會牽著自己每一處都逗玩一會兒。小腳步走過剪紙、小糖人,他停在捏麵人攤前,看著一枝抱著蓮花的小兔子,小哥哥曾送給自己一枝,可是被杋子給踏扁了,小哥哥發現後允許自己哭一回,他記得自己哭得傷心,直到小哥哥做了那盞畫蓮燈籠後自己才停下哭泣。

  鄭亨瞅了一眼,並未理會,仍是自顧自地走。

  褚麟小手畫著空氣,寫著蓮字,一臉心滿意足,嘴角微微彎起,小哥哥應了自己,待他回來後,定會在那燈籠上頭畫上小兔子。他會乖乖等著,就等他回來。

  不過一刻,跟進了布莊,鄭亨揮手讓人為他量身子,還選了兩件緞衣給他,讓他給換上。他摸著滑滑的衣裳,擰起眉頭,硬是不肯脫下自己的棉布衣,最後還是掌櫃的哄上自己,說了不會丟,為他包起才肯脫下。

  他圓眼緊緊地盯著掌櫃包起,趕緊伸手抱上自己的棉布衣。

  這衣服,是小哥哥的,不能丟。

  鄭亨不知何時溜了出去,又再次溜了回來,見他一身緞衣,小臉被人擦淨,連髮束都給換了,看起來就是為貴氣的小公子。

  「佛要金裝,人果然是要衣裝。」嘖嘖兩聲。

  他伸手想拿過褚麟手上的棉布衣,卻見他退後閃過,挑眉再次伸手,褚麟再次閃身。

  「舊衣裳扔了。」是命令,他不喜歡褚麟穿得破爛。

  褚麟搖頭,小手臂緊緊抱緊。

  鄭亨擰眉,越護著他越想破壞,不過是件破衣裳,他更想不明白褚麟護個什麼勁。他璇身以大欺小按住他的頭,搶過棉布衣。

  「以後不准你穿。」

  他就喜歡褚麟穿得乾乾淨淨,儘管每天都見他弄得髒兮兮,那也是在自己眼皮底子下弄髒的,自己允許的!

  褚麟咬唇,再次伸手,見鄭亨拿起剪子,他更是心急,一鼓作氣地跳上鄭亨的身子,伸出短臂就想搶過衣裳。

  鄭亨單手一轉,提著剪子便是一劃一剪,棉布衣嘶嘶嘶地碎了五、六片。他很是氣惱,瞅著滑下身,跪地撿布的褚麟更是氣惱。

  「不過是件破布,我給你的可上好蜀緞!」

  褚麟嘴唇微顫,眼眶泛紅,抱著碎布泫然欲泣。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生死相別,對他來說,小哥哥的棉布衣是再也不能穿。

  鄭亨一愣,他不曾見過褚麟紅眼眶,儘管摔得再怎麼疼,再如何嘲弄他,都不曾。

  這些日子,他不見褚麟特別喜歡什,卻發現他對某些東西特別執著,一如他執著想玩瓷瓶,身上的布衣和那盞燈籠,褚麟是每日都會將衣裳弄乾淨,點上燈籠才入睡。

  「欸欸……你別弄得像我欺負你似地。」

  褚麟再次就著布衣用力擦自己的臉,再抬頭沒了紅眼眶,小手臂再次緊緊抱上破布衣。

  鄭亨覺得煩躁,他沒有褚麟這般執著,自小他要什有什,喜歡就多玩個幾日,膩了便找新玩意兒,從不曾為了什麼東西眼紅發怒。

  「不過是件破衣裳……」幼稚地回了一句。

  褚麟走向他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擰著的小眉頭和圓眼瞪了他一下。他才不要那什麼自作自受,小哥哥說了被欺負,便打回去,他要踢得鄭亨哀哀叫!

  他見了鄭亨吃痛捂上小腿,跳跳跳的,朝他哼地一聲,小手指著懷裏破布衣。

  「蜀緞。」

  見了鄭亨一愣,褚麟拉上身子上的錦緞衣領。

  「破衣裳。」惱怒的小臉氣得紅粉粉的,老成的別過頭,生鄭亨的氣。

  鄭亨噗地一聲,恢復了原本的嬉皮笑臉,勾上他的肩。

  「回頭讓人為你繡好你的蜀緞,可是……」瞅了他一眼。

  褚麟抬眼,擰著的小眉頭因為他那句繡好布衣露出一抹開心。

  「你得穿著我給你的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