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病友(一)
  听了顾欣的描述,刘辰能做的也只有安慰她。对那根长针的恐惧胜过了打针后的副作用,顾欣闭上眼睛脑袋里都是回头那一眼的惊悚。她也挺担心会不会掉头发,化疗药会脱发呀,她头发本来就少。

  房间里一直都没跟顾欣说过话,顾欣前一晚住院后也没主动讲过话的,和顾欣隔着一张病床的中年病友这时候出声:“你们看起来很年轻,是刚结婚吗?”

  刘辰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顾欣话比较多,也喜欢聊天,她道:“是刚结婚,不过我俩谈了十年恋爱才结的。”

  中年病友很是惊讶:“那在一起很久了呀。”

  顾欣点点头:“是很久了。”然后她就很自然地问:“大姐你是什么情况?”

  大姐只道:“卵巢有点问题,做了手术了,等着出院。”

  顾欣:“这样啊。”涉及到对方隐私,她也不好详细问。其实对于女性这方面的疾病,顾欣了解的也着实不多。如果不是这次住院,她也不会想到宫外孕这种天外的情况会落在自己身上。

  刘辰陪顾欣吃了饭,聊了会就走了。从医院坐地铁,还要再坐一趟公交车,再步行十几分钟才能到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刘辰走后,顾欣给大姐分了几块肉脯,大姐一直说谢谢,又道:“你老公看起来真不错啊,上班忙还来医院看你。”

  顾欣没多想,下意识就说:“我们两家都在外地,我现在住院,只能辛苦他了。”

  顧欣就這樣在醫院住了下來,藥物反應了三天才緩過來,這期間她沒有再服什麼藥,就是抽血,然後上廁所時觀察自己有沒有排出來什麼。而這三天,顧欣一次都沒有見到大姐的家人來病房探望,兩人偶爾的聊天中顧欣知道大姐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的年紀還比較小,還在讀小學,兒子已經讀大學了。

  護士過來給大姐說押金不夠了,該繳費了,大姐給家裡打電話,從大姐說話的口吻上猜測大姐應該是在給她老公打電話,電話也很簡單,就說錢不夠了,得來交錢。當天晚上,顧欣和下班趕過來的劉辰正在吃飯聊天,終於有人來探望大姐了。爲什麼是終於,顧欣住院的這幾天一次都沒有看到大姐的家人來病房探視過。大姐的老公帶了女兒過來。大姐的老公背心短褲一雙拖鞋,女兒一來就在媽媽的懷裡找媽媽,大姐也顯得很高興。大姐的老公進來先問什麼時候能出院,然後就說:“錢怎麼又不夠了。”

  大姐:“護士說不夠了,我又不懂,你去問問啊。”

  大姐的老公就出去了。過了有一會兒,他回來,語氣不是特別好地說:“又交了3000塊。”

  大姐沒說什麼。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大姐的老公帶着女兒走了。這期間,他們夫妻兩個都沒說幾句話。大姐老公過來的唯一目的似乎只是來繳費,而不是來看看老婆。

  劉辰也該回去了。他給顧欣倒了水,又說了兩句話也離開了病房。女兒的到來令大姐的心情好了許多,劉辰走了,大姐主動跟顧欣聊了起來,話也明顯比平時多了。大姐一直說女兒在家是多麼的粘她,上小學了還喜歡和媽媽一起睡。她在醫院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女兒,不知道她吃飯好不好,睡覺好不好。

  說完這些,大姐又一次感慨:“你老公對你真好,每天都來看你。看你老公的面相就知道人不錯的。”

  顧欣忍不住好奇:“你老公是不是很忙?”

  大姐帶着明顯的埋怨說:“他都是打麻將。我跟他說要繳費了他才肯來。平時都是這樣,他不懂心疼人的。”說到這裡,大姐又嘆了口氣。

  想到住院這麼幾天只見過大姐的老公一次,顧欣想着是不是劉辰每天過來刺激到大姐了。可是老婆住院,老公難道不應該每天來醫院看看嗎?顧欣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大姐,只能轉而問:“你兒子是在本地讀書嗎?”

  大姐:“嗯,他也事情多。”接着,大姐道:“還是女兒貼心,我女兒可貼心了。”

  顧欣:“剛才看你女兒在你懷裡,是很粘媽媽。”

  說到了女兒,大姐的臉上又有了笑容。

  大姐的老公過來提了一袋蘋果,大姐拿了兩個蘋果給顧欣,顧欣又抓了把零食給大姐。大姐是手術後還需要住院,顧欣猜測估計大姐的手術也不是小手術,不過最難的時候應該已經過去了。至少顧欣住院後大姐的精神看上去還可以,也能下地走路。

  自那天大姐的老公來繳費,顧欣就再也沒有見過對方。和大姐聊天的過程中顧欣也能拼湊出大姐的婚姻。年輕時和老公一個村的,沒有多考慮情啊愛啊呀的,雙方父母覺得可以就結婚了。婚後,大姐操持家務,老公家收收租,做點小買賣。兩人之間沒有過什麼濃烈的愛情,有的只有柴米油鹽、兒女家庭的瑣事,就如大多數的夫妻那樣。成家、生兒育女,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這樣的婚姻顧欣不敢想,她爸媽雖然一輩子吵吵鬧鬧的,但夫妻關係也不會這麼冷淡。

  劉辰每天都來,風雨無阻。大姐也要出院了。出院的那天,是大姐自己去辦的出院手續,她老公依舊沒有露面。顧欣沒有在大姐面前說“你老公怎麼這樣”的諸如此類會刺激人家的話。正好周末劉辰在,顧欣讓劉辰幫了幫忙,大姐一直道謝。

  大姐臨走時把沒有吃完的蘋果都給了顧欣,臨走時還又對顧欣說了句:“你老公人真好。”

  顧欣說:“謝謝。”

  劉辰送大姐出了病房。

  大姐走後,顧欣才把大姐的事跟劉辰說了,很替大姐不值:“她老公也太過分了,來了第一句就問什麼時候出院,抱怨又交錢。老婆手術住院都不來看,渣男一個!”

  劉辰:“別人的事情你義憤填膺有什麼用,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零食少吃點,不是給你買來當飯吃的,臉上都長痘了。”

  顧欣還是很氣:“我這是打針打的。你看我都掉頭髮了!”顧欣抓了一把頭髮,真的掉下來一爪。

  劉辰很淡定地說:“家裡每天哪哪都是你的頭髮,和你打沒打針沒關係。”

  顧欣給了劉辰一拳,然後道:“真的好疼,那麼長的針。”

  劉辰:“還噁心嗎?”

  顧欣搖搖頭,然後道:“你說我就打了那麼一點,就噁心了兩三天,那些化療的癌症患者得多痛苦。”

  劉辰:“所以身體健康最重要。我媽說秦阿姨化療後就想吃點鹹菜,醫生就說能吃就吃,只要吃得下。”

  秦阿姨是劉辰媽媽的朋友,乳腺癌,抗癌治療多年,顧欣也是有所耳聞的。醃製食品致癌,但對做了化療的人來說,能有一口能讓自己吃的下去的鹽菜,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大姐出院了,偶爾,顧欣還會想到大姐。不知道大姐回去後是不是繼續如以前那樣操持家務,照顧子女,大姐的老公也仍舊一如既往的每天打麻將,不關心自己的妻子。但別人的婚姻,顧欣又能置喙什麼呢。

  而就在大姐出院沒兩天,顧欣迎來了病房的第二位病友。這位病友到病房時比較熱鬧,她本人,她老公,她家裡人,呼啦啦來了好幾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姐刺激到了,當顧欣看到這位新病友的老公來了,她第一感覺是——這位病友的老公還挺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