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案
  “大家赶紧加把劲,早点做完早点下班!”

  “那谁谁谁,把这边的砖头捡开。你,对,就是你!赶紧的把推车推走!”

  “……”

  长海市城北一个建筑工地上,漫天的灰尘在炙热的阳光下四处飞扬。包工头扯着快要吼得嘶哑的嗓门在震耳欲聋的机械作业声中大声指挥着那些挥汗如雨、满身裹挟着灰尘的工人们。

  明晃晃的太阳带着金灿灿的光圈,喷射着炙热的火苗肆意的舔舐着这片工地。

  一间平地而起二楼建筑物上,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光着胳膊,嘴里叼着根劣质香烟,双手熟练的在红砖上抹着泥浆,再将抹好泥浆的红砖嵌入到已经砌好的砖墙上。

  忙碌的间隙,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忙碌的另外两人,目光随后停留在其中一名身材纤瘦的年轻人身上:“泽言,等会下班了,来俺家吃饭吧,你嫂子今天买了点腊肉。你看你,在工地上干着力气活,还这么瘦,得补!”

  桑泽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哎!谢谢大军哥!”站在中年男人身后不远处的桑泽言一边脆生生的答应着,一边伸手去拿放在身边的砖头。

  在抬头的瞬间,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从眼前一晃而过。桑泽言朝那一晃而过的光线撇眼的同时,条件反射似的迅猛向下一蹲……

  “咚!”

  一声闷响。

  桑泽言和他身边那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同时循声回头。

  只见刚才还在邀请别人去家里吃饭的中年男人陈大军,此刻正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势脸朝下扑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成股的鲜血像地下泉眼里的温泉水,汩汩从后脑勺上一个血洞中喷涌而出。短短的几秒,鲜血就包裹住了地上散落的砖头和泥土。

  “啊——”

  桑泽言身边的中年男人李夏发出震耳欲聋带着颤音的惊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工地,分贝几乎超过了工地上正“哐哐”埋头苦干的挖掘机。

  “大军哥……陈大军?!”桑泽言颤抖着声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扑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时间和空间在此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漫天的鲜血像嗜血的恶魔,狰狞着扑向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的桑泽言。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疯狂的刺激着他的大脑和心脏,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刺激着他时时绷紧的神经。

  明明是八月火炉般的天气,桑泽言却感觉全身浸在冰窖里,从内到外散发着寒气。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惶恐而又悲痛的看着前一秒还在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后一秒就与世永别的男人。

  换在几个月前,就算是有人被枪杀在他面前,桑泽言也不会有半点的惶恐和惊讶,内心深处更不会有半点的自责和痛苦。毕竟,他从小生活的那个地方就是靠垒垒白骨锻铸出来的。在那个地方,没有温情,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有的只有权力和利益、暴力和掠夺、暗杀和算计。

  桑泽言闭上双眼,握紧拳头,靠着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来强行压下心中即将翻涌而出的怒气和杀意。

  是他们追过来了吗?

  为什么要伤害这样一个善良的好人?

  我刚才干嘛要躲?如果不躲,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桑泽言心脏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越攥越紧,心痛之余更是强烈的自责和懊恼……

  刺耳尖利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桑泽言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表情此时已经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众人该有的惶恐、惊讶、害怕和无措.

  长海市城北区公安分局地下停车场,一辆黑色悍马漂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完美的飘进了一个空的停车位上。

  随着车门的打开,一个穿着修身短袖格子衬衣的男人从悍马驾驶室内钻了出来。

  那男子体型修长,衬衣衣摆扎在价格不菲的深蓝色牛仔裤中,完美的搭配将他本来一米八五的身高硬是拉长了几厘米。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结实精壮,在车库微暗灯光中泛着古铜色的光。

  男子“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朝车库楼梯口疾步而去的同时朝手中的手机吼道:“到了到了!地下车库,马上就到……真他娘的倒霉,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准备去约个妹妹相个亲什么的,结果出什么命案……真是要命。好了,马上就到,催个鬼啊,劳资被你催得快憋不住尿了,好吧!”

  男子双腿修长,几大步就窜了上三搂,毫不犹豫的经过刑侦办公室大门,径直朝走廊最里边的卫生间窜去。

  “哟!欧阳错,你可回来了,你你你……你回来了还上哪里去?”刚好从刑侦办公室出来的副支队长马超站在门口朝欧阳错的背影大喊道。

  “放水放水,再不放,估计得憋出肾虚,虚得老二都抬不起头了。”

  大名鼎鼎的长海市城北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长欧阳错被一泡尿逼着像一阵风似的刮向男卫生间。

  推开卫生间的门,欧阳错瞬间忘记了放水的事情,保持一手推门的姿势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洗手槽边年轻人。

  那年轻人刚洗过脸,被水打湿的头发还柔软的贴在额头上。浅红色的嘴唇因为刚打湿水的缘故,显得红润饱满。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正流光溢彩的看着刚才急躁推门的他。

  欧阳错那颗年轻躁动的心豪不争气的漏跳几拍。

  桑泽言未理会欧阳错毫不掩饰的打量,他漫不经心的弯下腰,重重的拍打着工装上厚厚的灰尘和泥土。借着弯腰的动作,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有病!”

  欧阳错用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

  他不喜欢男人,只是纯粹的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人长得比较好看而已。世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事物总是喜欢多看两眼,人之常情。

  欧阳错欣赏完后,又重新以公安刑侦支队队长专业的眼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一身劣质的工装上布满了灰尘和泥土,裤腿上还沾有星点的水泥干后的硬块,脚上的胶鞋已经脏得看不清鼻子眼睛。那年轻人一只粉红圆润的脚趾头正透过那胶鞋的破洞与他遥遥相望。

  欧阳错摇着头从桑泽言身边经过,心说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非要去工地上下力,真是新社会的一股清流.

  刑侦支队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光线忽明忽暗。

  投影仪的光束透过重重烟雾在墙上投射出三个清晰的身份证照。刑侦副支队长马超操控着红外线笔上的红外线圆点流连在这三张身份证照上,仔细的讲解着今天发生在工地上的命案。

  马超看了看正在低头点烟的欧阳错,将红外线圆点停留在第一张身份证:“此人名叫陈大军,是8.18命案的死者,东北人,今年三十五岁,来长海市打工已有三年有余。今天下午走访了他媳妇,据他媳妇交待,陈大军性格温和,对人很好,并无什么仇家。”

  马超将红外线圆点移动到第二张身份证投影上,说:“此人李夏,今年三十七岁,东北人。与死者同乡,据说两人一起共事约十年,是今天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当时他与另外一个名叫桑泽言的年轻人并列站在一起,与死者背对背砌另外一堵墙。

  “据李夏交待,当时陈大军正和桑泽言说着话,桑泽言突然蹲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他几乎与桑泽言同时回头,然后就看见陈大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马超语音一顿,将红外线圆点移到投影中的最后一张身份证上,说道:“此人桑泽言,今年二十六岁,云南大岭村人,是一个月前到达长海市的,半个月前才开始在这个工地上干活。

  “他也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他的说辞与李夏基本一致。但是这个身份证上的照片与他本人略有出入。据他自己所说,身份证是他十八岁那年办的,现在时隔八年,因此容貌略有出入。”

  墙上的幻灯片镜头一转,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匍匐在地的照片。照片中,以他头部为中心点,四周蔓延着大片的血迹。

  男子是中弹而亡的,子弹直接经过后脑贯穿到男子的鼻梁。

  欧阳错猛吸了两口烟,英俊刚毅的脸庞在他缓缓吐出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马超继续说道:“根据尸检结果,是狙击枪。”

  “……我们通过大量的现场排查,考虑到死者中弹的角度和深度等多种因素,找到了狙击手隐藏的狙击点  位于不远处一栋七层楼房的楼顶。

  “现场仔细搜索过了……凶手应该是职业杀手,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现场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和指纹。”

  马超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欧阳错:“目前,此案的线索微乎其微。因为此案是枪杀案,属于重大案件,必须要上报市公安厅。

  “……因此,何局长今天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此案情节恶劣,要我们限期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