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霧島早晚比較涼,可白日太陽一出來就非常暖和。嚴小妖脫了厚嘟嘟的棉袍,穿了兩件單衣外加一件棉坎肩在鋪了厚厚皮褥的地上滾來滾去。古必之對這個孫子簡直是喜歡到了骨子裡,連帶著他的精神都好了許多,看得徐離滄浪也是開懷不已。這下,月瓊又成了無事可做的爹。且不說有洪喜洪泰護著,還有爹和徐叔叔寵著,月瓊想抱下孩子都得不到空。不過他也沒有什麼不滿,若小妖的陪伴能讓爹的身子越來越康健,他就是抱不到孩子也沒什麼。

  很快就到了四月中,月瓊沒有等來嚴剎,卻等來了讓他驚喜不已的人──娘和太師李章前,還有他的兩個兄弟小葉子和小洲子。最讓他吃驚的是還有小妖的奶媽──那隻被他們留在京城的母老虎!而最後一個下來的人不必太驚喜,霧島的另一個主子,太子徐離驍騫。這幾人一下船,徐離驍騫就幾個飛身落到他面前,抱著他就開始叫「瓊瓊」,好不容易掙脫了徐離驍騫,月瓊忐忑地走到太師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叫了聲「太師」。

  李章前已經知道古幽改了容貌,現在叫月瓊,可見到時他還是吃了一驚。愣了一會,他伸手拍拍月瓊,只說了句:「今後不要聽你娘的胡來,有事找我商量。」張嬛玉站在一旁不敢回嘴,這件事她都快被章前怪死了。

  見娘老老實實地站在太師身邊,月瓊心下震驚,太師居然讓娘不敢說話!厲害!厲害!他馬上說:「太師教訓的是,學生記下了,娘也是為了我。」

  李章前不再說什麼,而是看向月瓊身後的另一個他非常熟悉的男子。上前幾步,他掀起衣擺就要下跪,對方立刻伸手扶住了他:「這裡不是中原,我也不再是古瑟。」

  李章前握緊「先帝」的手,眼裡是激動:「您……身子可還好?」

  古必之眼裡也是同樣激動:「太師就叫我必之吧。」

  李章前卻搖搖頭:「先帝雖已不在人世,但您還是霧島的君侯。李章前拜見君侯。」說著,他放開手行了一個大禮。

  古必之扶起他,然後看向已經哭起來的人,張開雙臂,對方立刻撲了過來:「大哥……」

  雙手抱住張嬛玉,古必之啞聲道:「嬛玉,大哥讓你受委屈了。」

  張嬛玉立刻搖頭:「我沒有受委屈,章前他們一直很照顧我。是我對不起大哥,弄丟了幽兒。」抬頭,任大哥給她擦淚,她哭著說:「大哥,我好擔心你,驍騫說你的身子還沒有好,我就擔心得睡不著。大哥,你身子好些了嗎?」

  古必之溫柔地看著這個他半道上認回來,卻對他死心塌地的妹妹,說:「大哥的身子好很多了。嬛玉還是那麼漂亮,這麼多年沒見似乎更漂亮了。」

  「大哥……」張嬛玉的臉很紅,然後又埋進大哥的懷裡,大哥的身上有藥味,讓她心疼。「大哥,古年欺負我和幽兒,還想殺章前,他太壞了!」

  古必之似笑非笑地輕拍張嬛玉的背:「大哥會替你教訓他。路上累了吧。」

  「嗯,坐船很暈。」張嬛玉從大哥懷裡退出來,美麗的眼眸中是古必之從不會忘的尊敬和依賴。古必之拉著她,帶著李章前回寢宮,月瓊跟著爹娘,不時瞅徐叔叔。爹和娘這麼親近,徐叔叔居然不會生氣。他想到了那雙綠眼,那人可沒少因為這種事「折磨」他。

  徐離驍騫在他耳邊小聲問:「瓊瓊,你瞧什麼呢?」

  月瓊下意識地躲開,徐離驍騫不高興了。「瓊瓊,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月瓊繼續瞅徐叔叔,忽略徐離驍騫的不滿,小聲問:「你知道我爹和你爹的關係嗎?」

  徐離驍騫瞪大雙眼,一副「你難道不知道?!」的表情。月瓊馬上說:「我自然知道,我是說,你知道嗎?」

  「當然!怎麼可能不知道。」徐離驍騫馬上大嘴巴地說,「我爹總在我面前親叔叔,我又不是瓊瓊,那麼遲鈍。」

  月瓊臉上的笑掛不住了,他是遲鈍但也不能當面說出來呀。低頭走了幾步,他才又問:「你,不反對嗎?」

  「為何要反對?」徐離驍騫抓抓腦袋,「我爹喜歡叔叔,叔叔也喜歡我爹,這不是好事嗎?又不像瓊瓊是被嚴剎搶去的。」

  月瓊的臉轟得著了:「我不是被嚴剎搶去的!」是被扛去的!

  徐離驍騫嘿嘿一笑:「瓊瓊也喜歡嚴剎吧。」

  月瓊的嘴動動,低下頭:「那,你娘呢?」

  「瓊瓊,你怎麼可以逃避吶。」徐離驍騫壞心地說,在月瓊的臉已經明顯發紅時,他才好心地說,「我娘把我丟給我爹,跟她喜歡的人走了,不過她每年都會讓人給我送些新奇的玩意。」

  啊?月瓊抬頭,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這種的。自己的娘丟下自己跑了,這人肯定很難過吧。接著,他就聽徐離驍騫「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月瓊馬上覺得可憐徐離驍騫是一件非常錯誤的事。

  走在前面的大人回頭見兩個孩子相談甚歡很是高興,接著繼續說自己的話,讓兩個年輕人相處去。徐離驍騫笑得肚子疼:「瓊瓊,你太可愛了,你別要嚴剎了,和我成親吧。」

  月瓊不理他,這人就喜歡說渾話。見月瓊不理自己,徐離驍騫趕忙說:「我娘很疼我,雖然我很小的時候她就離開了,但她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她喜歡的男人是外面的人,那個男人無法跟她上島,再加上我爹的關係,她就留在外面了。不過那是以前了,現在我長大了,每年我都會去看看她,不過她不知道罷了。那個男人很怕我爹把我娘搶回來,為了不讓他擔心我也就不在我娘跟前露面了。那個男人很疼我娘,我娘還給我生了三個弟弟咧。」

  走路從不會好好走的徐離驍騫又是扭屁股,又是蹦蹦跳跳,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強顏歡笑。「從小我娘不在我身邊,不過我爹沒有嬪妃,自然也就沒有哪個女人會欺負我。我爹也從不拿太子的身分來壓我,說我應該怎樣怎樣,我活得自在的很。而且徐叔叔來了之後我爹就告訴我他和叔叔的關係啦,沒有對我隱瞞。嗯,我有這麼好的爹和這麼好的娘,我當然不可憐啦。而且啊,」徐離驍騫湊近,小聲道,「叔叔來了之後,我爹就沒空管我了。」

  月瓊認真地看著徐離驍騫,對方總是很不正經的樣子,可剛才的那些話他說得卻很正經。剛這麼想,他就見徐離驍騫對他眨眨眼,然後可憐兮兮地說:「不過瓊瓊既然覺得我可憐,那你就可憐可憐我,嫁給我,啊不,你娶了我吧。」

  「我已經成親了。」推開徐離驍騫,月瓊快走幾步跟上爹,決定還是離徐離驍騫遠點。

  「瓊瓊,你不能不理我──」以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高嗓門委屈地喊出,從來沒有丟臉這個念頭的徐離驍騫當著諸位長輩的面決定:「我以後的媳婦就要找像瓊瓊這樣的!」

  月瓊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

  吃過晚飯後,古必之和張嬛玉單獨在書房裡說話。聽了張嬛玉說的事後,古必之一臉沉思地問:「有個人一直在暗中幫你?」

  張嬛玉點點頭:「嗯。其實在大哥和徐大哥離開之後我就有這種感覺了。古年欺負幽兒,險些強要了幽兒那回之後,幽兒受了驚嚇當晚就病了,我和爹還有師兄擔心幽兒,沒顧得上找古年算帳,哪知隔天晚上古年就被人在臥房裡敲斷了所有肋骨,屁股上還被割了塊肉。」

  「後來幽兒出宮,我師兄假扮幽兒留在宮裡,他說晚上常常會覺得有人到幽兒的寢宮,可他一出去對方就跑了。那人的功夫很厲害,在師兄之上。幽兒出宮的事只有我、爹、師兄、小葉子和小洲子知道。我以為是有人來探幽兒的虛實,可對方後來就沒出現過了。」

  「師兄假裝自焚騙過古年後,那人也一直沒有出現,我以為是我多心了。可這次嚴剎和幽兒進宮後,那人似乎又出現了。楊思凱和江裴昭在我去之前就被人救走了。嚴剎帶幽兒逃的那晚,驍騫說還有一波人在幫嚴剎,不過那些人也蒙著臉,他看不出是哪邊的。我以為是嚴剎的死士,可後來才知道嚴剎的死士那個時候正在城外接應。」

  古必之轉動手裡的佛珠,眉心緊鎖,想了半天,他沉聲道:「這個人是誰我也沒有數。幽兒常年在宮裡,接觸的人也都是宮裡的人要不就是朝廷官員。他出了宮就遇到了嚴剎,更是被嚴剎困在身邊,按理說他不可能認識一個你我都不知道的高人。」

  張嬛玉一臉狐疑:「我問過幽兒,他也不知道。」

  古必之考慮了之後說:「幽兒的舞會令人癡迷,說不定是哪個被他的舞迷上的人。我只是擔心他會和古年一樣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傷了幽兒。」

  張嬛玉擔心地說:「我也是。可現在那人在暗,只能等他現身之後我們才好應對。我懷疑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一直在宮裏偷酒喝的神秘人。」

  古必之驚問:「難道這麼多年那人一直都在偷酒?」

  張嬛玉苦笑:「是啊,還是跟大哥在的時候一樣,偷酒偷肉。幽兒出宮後整整有一年他都沒有出現過,後來又出現了。但幽兒說不認識這樣一位武藝極高的人,所以我也不能肯定。」

  古必之隨即道:「你和章前先暫且留在島上吧。幽兒那邊有嚴剎,驍騫這孩子還想在中原玩幾年。你給咱爹去封信,讓他和師兄注意些。」

  「我待會就給爹寫信。」

  說完了正事,古必之微微笑道:「嬛玉,這麼多年你都一直在為我的事操心,耽誤了你的婚事。大哥覺得章前不錯,他對你似乎也有意。不如大哥做了這個主,給你提了這門親事?」

  「大哥!」張嬛玉的臉瞬間紅了,「章前,是,大學士,是大儒生……他學富五車……我,敬重他,我只是江湖女子……」

  「嬛玉!」古必之打斷張嬛玉的自卑,這丫頭總覺得自己是江湖女子配不上儒生。「你是幽兒的母親,是我的妹妹,是大洲朝的太后!大哥欠你和幽兒的太多了。如今大哥和幽兒都有了相守的另一半,你卻仍是獨身一人,大哥一想起來就寢食難安。嬛玉,大哥看得出來你喜歡章前,是大哥粗心沒有早些察覺。章前一直不娶,心裡應是早有了你,不然他也不會和你離開京城。嬛玉,若大哥沒有看錯,你可願嫁他?」

  張嬛玉低著頭,絞著手裡的帕子,臉紅得似晚霞。古必之笑了,嬛玉可是極少露出這種嬌羞的女兒態。「那大哥就給你做主了。」

  張嬛玉的臉更紅了,低低地應了聲。

  當月瓊得知娘要和太師成親時,嘴裡的茶瞬間噴了出來,正好噴在被爹抱著逗弄的嚴小妖臉上。被噴了一臉茶水兼爹的口水的嚴小妖立刻扯開嗓門就開始嚎,不把房頂掀下來誓不罷休!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哄這個小祖宗,而罪魁禍首卻毫不在意他兒子,而是問:「娘,您不是不讓我提嗎?怎麼爹一提您就答應了?」

  古必之抬眼:「你和你娘提過?」

  月瓊沒看到他娘猛對他眨的眼睛,說:「我一直覺得娘和太師很般配。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可娘卻不許我提。」

  古必之笑了:「幽兒也這麼覺得,看來這門婚事早就該定下了。章前,那我們就選個日子定下來吧。」

  相較於羞得臉頭都抬不起來的張嬛玉,李章前則顯得非常平靜,微微笑道:「一切由君侯做主。」

  想到大哥一和章前提,章前就同意了,張嬛玉就羞得雙頰發燙。她和章前真的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嗎?可她只是個江湖女子,連詩都不會做,章前會喜歡她嗎?張嬛玉患得患失地亂想,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李章前帶出了屋子。

  「嬛玉,我們兩個好好談談吧。」握著張嬛玉的手,李章前把人帶走了。被握住手的人只覺得胸口小鹿亂跳,跳得她頭暈。

  「我終於知道瓊瓊為何會那麼遲鈍了。」瞅著遠去的兩人,徐離驍騫突然冒出一句。

  月瓊立刻防備地瞪著他。果然,他就聽對方說:「原來瓊瓊的遲鈍是襲承嬸嬸啊。」

  古必之和徐離滄浪哈哈大笑,月瓊則很不高興地說:「我去給小妖擠虎奶。」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就走,引得徐離驍騫笑得更大聲。洪喜洪泰、葉良汀洲埋怨地看了徐離驍騫一眼,趕忙去追公子(少爺),公子(少爺)可別真去擠虎奶啊。

  徐離滄浪重重敲了下兒子的頭:「不要總是逗幽兒。」

  徐離驍騫捂著腦袋,很委屈地說:「瓊瓊很可愛嘛。要不爹您和叔叔給我生個弟弟,我就可以逗弟弟不逗瓊瓊了。」說完,在他爹舉起手準備敲他時,他閃身跑了出去,還邊跑邊說:「爹!您和叔叔考慮一下嘛。」

  「這個混小子!」徐離滄浪氣得牙癢癢,對笑得溫和的人說,「你別聽他胡說。」

  古必之輕哄仍在哭的孫子,淡淡道:「若我的身子合適,我還真想給你生個孩子。」

  「必之!」徐離滄浪卻皺了眉,「打消這個念頭。」且不說他們現在的年紀不小了,就是必之的身子也絕對受不住懷孕生產的痛苦。

  古必之卻是笑容加深:「若那個時候我放開身分和顧忌與你一道走,我一定會為你生孩子。」

  徐離滄浪臉上的嚴肅變成了溫柔,他吻住古必之:「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

  月瓊當然不會真的去給小妖擠虎奶,他只是到園子裡透透氣。扳著指頭算算,和嚴剎分開有三十一天了,不知嚴剎那邊現在的情況如何,應該很順利吧。見他在園子裡發呆,跟過來的洪喜洪泰拉了下葉良和汀洲,四人悄悄退下了。

  就在月瓊想著嚴剎時──雖然他不會承認──,嚴剎的帳篷內卻幾乎夜夜燭火通明。前方的戰事非常順利,十二萬霧島水軍的加入無疑加速了幽國的滅亡,御駕親征的古年在丟失了一半虎符的情況下,抵抗的極為勉強。古年把京城交給了國師胤川和大將軍司馬騅,命他們死守京師,不過事情從來都沒有朝著古年預計的方向走。

  他帶著十三萬大軍離開京城後,司馬騅下令關閉京城城門,全城宵禁。手拿將軍令、幽帝的御印以及另一半虎符,他以討伐逆賊、為幽帝報仇為名,斬殺了古年的親信,控制了京城,唯一讓他恨得咬牙的是國師胤川逃了。得知這一消息的古年除了瘋了般地大罵殺人外,別無他法。司馬騅早有預謀,沿途也都是嚴剎的兵馬,古年不得不帶著大軍與解應宗會合,再商平叛之事。

  解應宗的帥帳內,古年趴在床上,一人在他身後用力頂撞。從來都是凌虐他人的古年這個時候卻反成了被凌虐之人。他的雙手被綁在床頭,眼睛也被蒙上了,在他體內大力進出的人拿鞭子抽打他有塊明顯凹痕的臀部,一手還捏著他的分身不讓他釋放。古年沒有叫罵,反而覺得身後的人不夠用力,抽在他身上的鞭子在他身上留下了青紫的鞭痕,古年這才覺得夠了。

  身後的人低吼一聲,動作慢了下來。捏著古年分身的手鬆開,古年也隨即噴射而出,兩人都在這場歡愉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緩過神來,那人從古年體內退出,摘下古年的眼罩,解開他手上的束縛。古年翻身側躺在床上,眼裡是瘋狂的情慾:「齊王寶刀未老,一年沒見,你還是這麼讓朕舒服。」

  齊王解應宗,應該已是垂暮老者的他赤裸的身體卻依然緊實,只有兩鬢的斑白洩露了他的年齡。擦拭乾淨下身,他叫來侍奴給古年清理。古年瞅了眼那名侍奴的模樣,突然揪住那人的頭髮把他扯上床,不顧對方的驚叫,把人按在床上,從後扯掉他的褲子,扶著自己已然再次硬起來的慾望就衝了進去。

  「啊啊啊……!」

  帳內傳出侍奴的慘叫,在外候著的人卻好似見怪不怪了。

  解應宗的眉頭擰了下,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會,見古年越來越興奮了,他拿過鞭子朝著古年的背就抽了下去。古年叫了一聲,喉中的嘶吼卻更大,解應宗抽了幾鞭子自己也興奮了,按倒古年,從他背後進入。他的進入刺激了古年,古年更是不顧身下已經快疼死過去的人失控地律動了起來。床上的淫靡讓人看著噁心至極。也許誰都猜不到古年如此信任解應宗的原因會是這樣。古年不僅是虐待狂,更是受虐狂,只不過敢虐待他的沒幾個人,解應宗是唯一的一個。

  在床上的侍奴只剩下一口氣時,古年才算徹底舒爽。讓人把侍奴拖出去,他慵懶地躺在床上,腳趾在解應宗的分身上刮擦。

  「派人刺殺嚴剎。」

  「我已經派人去了。」

  解應宗把皮鞭的手柄狠狠刺入古年的體內,引來對方滿足的吟哦,他手上的動作隨即加快。一年沒見,他也極為想念這副可以任他百般蹂虐卻絕不會壞掉的身子。帳外,抬著水盆經過的一人聽到帳內的動靜後又折返了回去。沒有人發現這樣一個軍營裡隨處可見的侍奴,自然也沒有人發現這名侍奴再也沒有出現過。

  解留山的兵馬在攻入武夷府時遇到了一股奇兵的偷襲,在他好不容易帶領殘餘逃出來時,又遇到了江裴昭親帥的兵馬。而返回封地的楊思凱也集結自己的大軍向齊王封地出擊。嚴剎的兵馬已經度過了錢江,幽國一半的江山已在嚴剎的囊中。在北方,嚴剎遭遇了解應宗和古年的抵抗,這兩人雖然噁心了點,可實力並不弱,嚴剎的前鋒遇到了解應宗的一支兵馬,兩軍交鋒後雙方打了個平手,嚴剎似乎不急於進攻,而是命令兵馬撤退到常平休整。

  大帳內,嚴剎神色凝重地看著桌上的佈兵圖,左手的指頭上纏著那縷頭髮──從月瓊發上削下來的。李休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臉色不太好:「王爺,有人『送』來的密信,沒有署名。」他們時常會收到類似的密信,不知是何人送來,但上面的消息卻對他們非常有用。只不過今日這消息看得讓人反胃。

  嚴剎打開來一看,眉頭緊擰,信上寫了古年和解應宗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看完後,他直接把那封信燒了,似乎也被噁心到了。他握緊那縷頭髮,粗聲道:「給紀汪、任缶、董倪、嚴金和嚴鐵去信,讓他們最遲一個月內解決戰事。」

  「是。」李休退了出去。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月瓊和世子被人帶走了。王爺沒有急著趕回去,想必帶走月瓊和世子的不是敵人。不過王爺命他們三個月內必須奪取天下,王爺心裡其實是焦急的吧。

  入夜,將士們都抓緊時間休息,巡邏的守衛們打起精神觀察四周,嚴剎的大帳內依然亮著燭火。自從和月瓊分開後,他每日最多只睡兩個時辰,有時候連著兩三天都不睡。綠色的眼睛幽暗地令人不敢直視,就是三嚴在面對他的時候都大氣不敢出。

  編成麻花的頭髮已經被他揉得散開,嚴剎拿過月瓊的寶貝盒子,裡面已經沒有了那枚刻著「幽」字的印章。盒子裡是一封信,信是某人和他分離時交給他的。嚴剎一直沒有看這封信,只是無人的時候打開瞧瞧。粗糙的手指摸摸那封信,他又把蓋子蓋上了。若某個膽子越來越大的人在信上說些他不愛聽的,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丟下這幾十萬大軍跑到霧島去抓人。

  營地外,幾十條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現,放倒了幾名守衛後,他們朝嚴剎的大帳摸去。嚴剎的帳外有著十幾名守衛,為首的黑影朝手下示意,貓低身子。身後有三人匆匆越過他,在快接近時丟出幾枚白色的彈丸,白煙頓時升起。

  「有刺客!保護王爺!」

  守衛中立刻有人大叫,又是幾枚白色的彈丸落地,帳內的嚴剎快速收起盒子,拿過他的雙錘。

  「王爺!」

  三嚴闖了進來,嚴剎下令:「保護李休和公昇!」

  「是!」三嚴又衝了出去。帳外傳來了廝殺聲,帳篷被人用匕首劃來,十幾名黑衣人闖了進來,舉起的劍上毒光刺眼。

  「嚴剎!去死吧!」刺客大叫著揮劍而來,嚴剎手裡的巨錘左右橫掃。這時,又有兩人闖了進來,一人吼道:「欺負我孫媳婦,先看我張天字手上的劍答不答應!」就見繚亂的劍花飛舞,幾名刺客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嗚呼一聲見閻王去了。

  另一人手裡的彎刀虎虎生風:「欺負我甥媳婦,先看我木果果答不答應!」說著就又放到了三名刺客。兩人一進來,刺客的陣腳被打亂。這兩個人武功極高,原本一個嚴剎就夠厲害了,現在又加入了兩位武林高手,場面頓時朝一邊倒去。在一名刺客準備丟迷霧彈丸時,他的手被飛過來的茶碗擊中,手裡的彈丸直直地進了他的嘴裡。

  「唔唔!」刺客扣住自己的脖子想把彈丸吐出來,結果又有人在他背上踹了一腳。彈丸進了他的肚子,不消一會,刺客口吐白沫暈了過去,藥勁太猛了。解決了屋內的刺客,兩人也沒來得及跟嚴剎說一句話,衝出帳篷繼續追殺其他的刺客。嚴剎看了眼被損壞的帳篷,綠眸暗沉,孫媳婦……甥媳婦……

  「王爺!」

  李休、周公昇、三嚴等人緊張地衝進帳內,發現他們的主子安好地站在那裡,頓時鬆了口氣。地上滿是刺客的屍體,嚴墨發現一名刺客還活著,立刻把他拖了出去嚴加拷問。

  不急於知道刺客是誰派來的,嚴剎走出大帳:「嚴開,挑選三百精兵,隨我夜襲敵營。」

  「是!」

  李休和周公昇勸道:「王爺,這太危險了。」

  嚴剎已經提了自己的雙錘上了馬:「他們等著我遇刺身亡的消息,總要有人給他們個答覆。」李休和周公昇見狀也不再勸說,退到了一邊。

  嚴開很快就集結好了隊伍,嚴剎帶著三百精兵和四嚴消失在夜色中,直奔齊王的兵馬駐紮的淺離鎮。李休和周公昇與嚴剎的副將把剩下的兵馬召集起來,王爺夜襲淺離,他們自然也不能閒著。

  「師傅,您看那個嚴剎怎樣?」

  「太壯了,跟頭熊一樣,模樣又難看,不配幽兒。」

  「可幽兒喜歡他,看起來到是個值得托付之人。」

  「值不值得托付還得再看看,先把古年那混小子好好教訓一頓再說。」

  「也是。那咱們現在去哪?」

  「跟上嚴剎,他若出了事幽兒會不高興。」

  「哦。」

  兩條黑影跳上馬背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若讓嚴剎知道某位公子的親人都覺得他配不上那人,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

  「殺!殺!殺!」

  和正臉皮抽動地看著前方黑壓壓喊著殺聲的兵馬,冷汗從他的額上流下。六年多未見,那個有著一雙綠眼的雜種比過去還令人膽寒。

  「殺!殺!殺!」

  嚴剎催促身下的戰馬,朝三嚴吼道:「活捉和正!」

  「是!」

  和正聽到了這聲吼叫,他嚥嚥唾沫,握緊手中的大刀:「誰能殺死嚴剎,誰就是幽國的大將軍!江陵十府的新主子!金銀美人應有盡有!兄弟們,上啊!殺了嚴剎!」

  「殺!!」

  一聽殺了嚴剎就可以成王,抱著美好幻想的兵士們不要命地朝那個奔來的雜種男人衝去。綠眸冷凝,嚴剎夾緊九夷馬,握緊雙錘。在敵人衝上來時,他暴喝一聲,雙錘揮下,血濺百里。黑壓壓的嚴王軍如碾螞蟻般碾過齊王的軍隊。被「鬼泣」祝福過的他們哪裡會畏懼這些普通的兵士。就如身上附了戰鬼的血氣,他們的刀下沒有一個能活著退開的。刀出手,必定見血。

  嚴剎從不是會退縮的人,他早已知道有人會來刺殺他,所以他假意抵擋不過後撤到常平,敵人果然上當了。血濺在嚴剎的臉上,他的那雙眸子看起來更加懾人。綠眸在混亂中鎖定了一個人,把阻擋他的人砸得血肉橫飛,他夾緊馬腹朝那人追去。六年前的仇,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在快接近對方時,嚴剎丟出了左手的錘子。沉重的巨錘砸在逃跑的那人的馬屁股上。戰馬慘叫一聲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把馬背上的人壓在了身下。嚴剎勒住韁繩下馬,毫不理會那些朝他砍殺而來的人。他走到對方面前站定,把人從馬身下拖了出來。

  「和正。」他的聲音猶如地府來的羅剎。被他單手舉在手裡的和正懊惱他為何沒有被馬壓死。「厲,厲王……」他的雙腿已經斷了。

  「王爺。」嚴墨奔了過來,嚴剎把人交給他,「不許讓他死。」

  嚴墨一點都不驚訝地一拳砸暈了和正,把他丟到馬背上帶走了。

  不必去看戰況如何,震天的殺聲帶著鬼泣的嚎叫。嚴剎上了馬:「古年和解應宗現在何處?」

  嚴牟回道:「他們帶著二十五萬兵馬正朝常平的方向趕來。」嚴剎的綠眸暗不見底。

  「師傅,嚴剎不愧是厲王,他那樣子徒兒我見了也會心生畏懼。」

  「這麼凶,幽兒肯定壓不住他。不行不行,我越看越覺得他不配幽兒。」

  「可有這麼個人護著幽兒,幽兒才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吧。」

  「再看看,再看看。」

  「好吧。」

  ※

  古年和解應宗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損失了二十萬兵馬,也沒有想到嚴剎不僅活著,還活捉了和正在常平等著他們。騎在馬上,看著那個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的綠眼雜種,古年在這個時候卻仍然想起了嚴剎的那個眼睛和幽兒一模一樣的公子,他舔舔嘴角。

  嚴剎的綠眸瞬間暗沉,他做了個手勢,嚴墨和嚴壯把雙腿斷了的和正拖到了陣前。一看到和正,解應宗的臉色變了。嚴墨和嚴壯把和正壓在地上,牙齒全部被打碎的和正「啊啊」地大叫。嚴牟拿來了一把大錘子,嚴墨和嚴壯把和正的兩條手臂死死扣在地上,嚴牟舉起錘子就砸了下去。

  「啊──!」

  慘叫聲令人心寒,接著,嚴牟又是一錘。就如和正當年曾對一人做過的一樣,嚴牟一錘錘毫不手軟地砸在和正的手臂上。古年和解應宗的臉色有點發白,在和正的兩隻手臂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之後,他們聽到嚴剎開口:「解應宗,六年前的仇,你我該做個了結了。」

  解應宗冷聲道:「都說厲王嚴剎是條真漢子,卻也不過是個沉迷於溫柔鄉的俗人。不過是個公子,你卻耿耿於懷到現在。當初老夫就說過了,那是個誤會。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嚴剎謀反就是為了個模樣普通的男君,你還有何臉面來向老夫興師問罪。」

  古年則在一旁陰仄地大笑起來:「想必那位公子在床上……」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顆石子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古年怒吼:「是誰暗箭傷朕!」

  「我呸!」遠遠的傳來一人的呸聲,接著就聽那人罵道,「你還有臉自稱朕!你和解應宗沒一個是好東西!若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在齊王的床上叫得比娼婦還響亮,他們會作何感想?」齊王身後的大軍騷動了。古年和解應宗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哪裡來的老東西胡言亂語!」解應宗怒吼,他手下的人立刻去搜尋。

  「老子才不是胡言亂語。皇上不僅喜歡被齊王¥@%¥,還喜歡被齊王拿鞭子#¥@……」不堪入耳的淫亂話語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就是愛說粗言的嚴剎都皺起了眉。

  木果果扯扯師傅的袍子,捂著耳朵說:「師傅,您別說了,我要吐了。」

  揉揉自己的胃,說得自己也有點噁心的張天字終於住了嘴,然後他用千里傳音繼續說:「古年荒淫無道、殘害忠良,厲王嚴剎乃白虎下凡,得仙子相助,為天下道義所歸。古年、解應宗,我張天字身為幽帝的外公,第一個反你!」此話一出,兩邊的軍隊都騷動起來。這人竟然是幽帝的外公?!

  就在古年和解應宗震愣之時,嚴剎突然大吼一聲:「鬼泣軍,殺!」

  「殺!殺!殺!」

  古年和解應宗慌忙應戰,嚴剎剛才對待和正的那一幕讓他們清楚,除了拚死一搏,他們絕不能落到嚴剎的手裡。

  李休和周公昇不知道「鬼泣」是否管用,他們只覺得那五萬看過「鬼泣」的兵士們各個勇猛無敵,能以一敵百。他們只覺得自己即便是在場外助陣,體內也不停地湧上一股慾望,一股拿起兵器上陣殺敵的慾望,這股慾望令他們的熱血澎湃,令他們停不下手中的鼓槌,只想把這股氣勢送到前方的兵馬那裡。

  他們的主子一如多年前的那樣勇猛,不,也許更勇猛了。但主子變得更加勇猛絕對和「鬼泣」沒有關係,是因為在某一個地方,有主子最重要的人在等著他,主子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那人的身邊。他們的主子是個粗人,是眾人眼裡的硬漢,但在那人的面前,他們的主子只是一縷柔軟的髮絲。

  一直到太陽西下,這場歷史上有名的「常平之戰」以嚴剎的十七萬大軍戰勝古年、解應宗的二十五萬大軍、降敵十五萬,活捉解應宗、古年而告終。大帳內,嚴剎的綠眸幽森地看著被按跪在他面前的兩人,粗聲道:「古年,你指使解應宗趁我不在的時候捉了月瓊,對他用刑,逼他咬定我有謀逆之心。我現在告訴你,我從來就不是你的臣子。」

  古年低笑,笑聲漸漸變大:「嚴剎,朕真後悔當初沒有見一見月瓊,只是讓解應宗對他用刑。早知道他那雙眼睛如此漂亮,朕那時候就當著你的面上了他了。」

  有人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是熊紀汪,他早就想這麼做了。「你這個狗皇帝!有種你衝爺爺來!」

  李休攔下要揍人的他,淡笑地說:「紀汪,他們已經是王爺的階下囚了,把他們交由王爺處置吧。」月瓊的手臂是王爺的心結,該是解開心結的時候了。

  嚴剎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朝三嚴使了個眼色,三嚴立刻把解應宗按到在地上。解應宗猜到了嚴剎想做什麼,奮力收緊手臂。一隻腳重重踩在他的背脊上,讓三嚴得以順利地把他的一隻手臂扣在地上,是很少出聲的嚴開。

  「嚴剎!有種你和老夫單挑!」

  嚴剎伸出右手,熊紀汪馬上把他的大銅錘拿給他。握緊銅錘,嚴剎的綠眸駭人。

  「嚴剎!有種你和老夫唔唔……」嚴開彎身卸了他的下巴。就見嚴剎手裡的銅錘舉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落在了解應宗被扣在地上的左手上,血肉橫飛。古年的臉色煞白,血水濺到了他的臉上。

  李休、周公昇、熊紀汪、三嚴,包括踩著解應宗的嚴開,心底深處那埋藏了許久的窒悶隨著王爺落下的錘子豁然輕鬆了起來。他們都忘不了那一晚,當他們獲知那人被解應宗的手下和正帶走後,他們緊隨王爺趕到那裡,看到的卻是暈倒在地上,被人扣著的右臂血肉模糊、骨頭盡碎的那人。那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什麼都不會做的男人,讓人瞧不出他有哪裡能讓還是將軍的王爺如此著迷的男人,在被人慢慢地、折磨地砸碎右臂時,他卻是咬爛了唇也硬是不說王爺有謀反之心。

  那個時候,他們懂了,懂了王爺為何會那麼執著於他。那樣的痛苦怕是他們都承受不住,可他卻忍下了,死活都不肯說王爺有謀反之心,更是一個字都沒有洩露平日裡他聽到的他們私下商議的事情。除了「不知道」外,他什麼都不說。

  嚴剎手裡的銅錘又高高地舉起,然後重重地落下。解應宗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接著他又被極度的疼痛弄醒了,他「嗚嗚嗚」地叫著,似乎在說殺了他吧,殺了他吧。嚴剎不會讓他輕易死去,這六年多來他忍辱負重,逼著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與那人在一起;逼著自己隱忍;逼著自己與那些怕他厭他,他也同樣厭惡的人上床;逼著自己韜光養晦;甚至逼著自己不能讓那人知道他的心思;逼著自己讓最在意的人做個不得寵的公子──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一下一下,嚴剎把自己這六年多來憋在心裡的悶氣全數發洩在這一次次落下的銅錘中,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到他最重要的人了,他不再是那個無法與古年抗衡、無法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了。把解應宗的左手砸成了肉泥,嚴剎把錘子換到另一隻手上,三嚴這下毫不費力地把解應宗的右手扣在地上,銅錘再一次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當嚴剎發洩完後,解應宗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嚴墨和嚴牟把兩隻手臂爛得不成形狀的解應宗拖了出去,有兩人攔下了他們:「他對幽,月瓊做了什麼?」嚴墨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們,然後那兩人神色一變,解應宗就到了他們的手上。

  「我正好缺一個煉藥的人!」咬著牙,張天字把人帶走了,這人居然傷了他外孫的手!木果果追在他身後喊:「師傅,把他給我吧,我缺一個試毒的人!」看著兩人走遠,嚴墨和嚴牟沒來由得打了個寒顫。

  把銅錘丟在一邊,臉色陰沉的嚴剎看了眼已經笑不出來的古年。他抬了下手,熊紀汪等人退了出去,接下來他們就不合適在這裡了。手腳冰涼的古年向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碰到帳篷,無路可退。看著他那雙瞪著自己的綠眼,他突然笑了:「嚴剎!朕敗在你手裡,朕認栽。但你別以為你能安穩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你不過是個雜種!你以為李章前、司馬騅那些人是真心效忠你?你別白日做夢了,哈哈哈,他們不過是為古幽報仇!等朕死了,他們便會像對待朕一樣把你拉下馬!」

  嚴剎上前幾步,小山一般壯的他立刻給古年造成了極強的壓迫感,那雙綠幽幽的眼睛看得古年臉上的笑變得扭曲。大掌突然揮出,古年的身子重重落在了幾步之外,臉上浮現青紫的巴掌印。「嚴剎!你敢打朕!」剛剛勉強爬起來,還來不及吐出嘴裡淤血的古年又被人一巴掌打飛了出去。

  提起古年的頭髮,嚴剎冷冷地說:「第一巴掌,是你覬覦月瓊的教訓;第二巴掌,是你覬覦我兒子的教訓;第三巴掌,是你讓『他』做噩夢的教訓。」沒有說出「他」是誰,嚴剎的大巴掌又落下,古年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俊美的一張臉已經變了形。

  再提起古年,嚴剎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這一巴掌,是教訓你讓『他』流落在外,挨餓受苦。」

  接著,他反手:「這一巴掌,是教訓你讓『他』有苦不能說,有家不能回。」

  揪住古年的衣襟把他舉起來,嚴剎對著那張眼淚鼻涕血水糊滿一臉的人,冷凝道:「這一拳是教訓你讓『他』無法再肆意地跳舞。」

  古年悶哼一聲,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那一拳打爛了。他很是糊塗,不明白嚴剎說的那個「他」是誰。在他頭暈眼花,身體散架之時,他聽到嚴剎在他耳邊說:「即便天下人都認為我這個雜種不配坐上那個位置又如何?古幽認定了我,我便能。」

  古年的眼睛瞬間瞪大,接著他就看到嚴剎的嘴張開:「你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古幽就是月瓊。」

  「唔唔!」已經被打腫的嘴臉根本說不出話來,古年掙扎著想擺脫嚴剎的桎梏,想知道月瓊為何會是幽兒!可嚴剎的下一句話讓他吐了血。

  「小妖是古幽為我生下的兒子,是他和我的骨血。」

  「唔口呢(不可能)!唔口呢(不可能)!」怒吼的古年最後看到的是嚴剎落下的拳頭。

  當嚴剎扣住古年的脖子打算掐死他時,有人走了進來,他抬眼看去,綠眸陰沉。來人面無表情地指指他手裡的人:「有人囑咐我把他活著帶回去,還請厲王能行個方便。幽帝不會希望他死在你的手裡。」

  嚴剎沒有把人交給他,而是丟下古年戒備地看著他。來人說:「他不會再出來作亂。幽帝把江山交給了您,您安心做你的皇帝便是。」說完,他大步走到嚴剎身邊提起只剩下一口氣的古年,又道:「你見著幽帝之後,只要問他『桂花釀』的事,他就知道我家主人是誰了。」然後他不再廢話,扛起古年快步出了營帳。

  嚴剎跟了出去,發現守在屋外的人全部僵硬地站在那裡,走遠的人轉身揮了一下,被點了穴道的人立刻能活動了。在眾人的驚愕中,那人如風般幾個跳躍,人就不見了。熊紀汪摸摸脖子,心裡一陣發寒,這人若是敵人那王爺不是危險了?其他人則在心裡嘀咕:月瓊公子到底有多少個身分?

  嚴剎瞪著那人消失的地方,眉頭擰了下,然後粗聲道:「李休、公昇,你們拿著我的令牌與任缶他們會合後立即起程前往京城。若司馬騅反悔,你們就攻入京城。剩下的事交給你們了。」說完,他轉身進入大帳,不一會他就出來了。手上多了兩個銅錘,肩上多了一個行囊。上了九夷馬,他丟下一句:「我去接月瓊和小妖。」就匆匆跑了。

  好半晌,經歷了太多邪乎事的眾人才回過神來,李休不滿地說:「王爺也真是心急,好歹進了京拿到玉璽再去也不遲啊。」

  周公昇則笑道:「王爺只是看起來是條硬漢。」

  什麼意思?三嚴和熊紀汪都轉頭看向他,王爺是實實在在的硬漢!怎麼能說看起來是!周公昇和李休相視一笑,接著哈哈大笑起來。離開不到三天就會想念月瓊的王爺,不是「看起來」是硬漢又是什麼?

  騎在馬上,嚴剎掏出月瓊給他的那封信,一打開,他的綠眼沉沉。瞟了幾眼,他把信折了折塞回衣襟內。

  京城貓兒巷裡有家賣蜜餞的;紅樹街上有一個叫「劉記燒餅」的鋪子;皇宮外頭十里街上有家「徐記臭豆腐」……

  ※

  大紅的燈籠、喜慶的歡聲,月瓊眉眼彎彎地看著臉色羞澀的娘親和笑得開懷的太師,還有明明沒有喝酒,眼中卻帶著醉意的爹以及一杯一杯來者不拒的徐叔叔。選來選去,好日子最終定在了七月初八這一黃道吉日。娘和太師成親了;爹和徐叔叔正式昭告霧島子民,他們是夫妻。

  這就是成親的兩人之間會有的那種甜蜜與幸福吧,和他成親那晚的感覺完全不同。看著幸福的娘和爹,月瓊也幸福了起來。嚴小妖最高興,穿著小褂子的他已經七個多月大了,會坐會爬,會扶著爹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和嚴剎分離有三個月又十三天,不知那人現在可好,不知那人是否已經在來接他的路上了。短短三個月,那人還沒有完全奪取天下吧。娘的笑聲傳來,有人在敬娘酒,太師為娘擋下了。在太師替娘喝了那杯酒後,娘的眼裡是甜蜜是嬌羞。

  很多年前的那曲沒有編完的「福姻舞」漸漸清晰了起來。月瓊的眼裡是娘和爹的喜悅與幸福,耳邊不再是觥籌交錯的喧鬧聲,而是一個個音符、一個個鼓點。在他廢了一條手,無法再肆意地跳舞後,鼓點成了他喜歡的配樂。

  閉上眼睛,把那種幸福的感覺融入到鼓點中,月瓊抿上杯中的美酒。良宵美酒、洞房花燭、新嫁娘的嬌羞與緊張、新郎官的喜悅與期盼……那雙綠色的眸子、紅色的喜燭、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臂、共同喝下的交杯酒……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喧鬧聲安靜了下來;今晚成親的兩對新人怔怔地看向某一個閉著眼睛站在凳子上的人;洪喜洪泰、葉良汀洲放下了筷子,瞪大了眼;徐離驍騫玩世不恭的神色變得正經了;所有人都怔愣地看著那個在無聲中起舞的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腳尖踩在凳子上,月瓊旁若無人地飛舞了起來,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他沉浸在自己的舞中,陶醉在成親的喜悅中……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張嬛玉摀住了嘴,眼淚湧出,幽兒的舞,幽兒舉世無雙的舞……她以為她再也看不到了……古必之手裡的佛珠掉了,幽兒的舞,幽兒能捕獲人心的舞……他以為失了一條手臂的幽兒再也不能舞了……葉良汀洲激動地咬著唇無聲哭泣,少爺的舞,少爺讓人的心都會跟著飛起來的舞……他們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少爺再飛起來了……

  咚咚咚咚,咚嗒嗒;咚咚咚咚,咚嗒嗒……所有人都似乎聽到了從天際傳來的鼓聲,他們屏息凝神地看著那個彷彿從天上落下的仙子,把神宮的仙舞帶給了他們,賜予他們最美的祝福。好似還有一雙眼似的,月瓊在凳子上旋轉,腳尖轉得飛快,然後他飛了下來,足尖點在地上。不能動的右臂突然有了些力量,它緩緩地伸展,手指做出一個花式,那花好似浸了蜜般,吹進了每個人的心窩裡,甜蜜幸福。

  月瓊……月瓊……耳邊是一人粗嘎的呼喚。大紅的袍子映紅了他的眼,那人逼著他與他成親不許他拒絕。就是在那個他被強暴的夜晚,那人也是一遍遍地喊他「月瓊」。其實,不能算強暴。那晚,那人笨拙地親吻他,撫摸他,笨拙地想要進入他,在發現輕易的碰觸都會在他身上留下印記後,那人先是懊惱,然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喊著「月瓊」。接下來,那人的笨拙讓兩人都痛苦不堪,那人的失去控制更是勾起了他很不好的回憶,所以他打心底裡認為是那人強暴了他,是那人強逼了他,男子怎能喜歡男子,男子怎能與男子做那種事!

  那人是何時變的?何時變得易暴易怒?何時又變得喜怒不形於色,只有那雙眼會偶爾透出那人的心思。好像是他被傷了手臂之後吧。把他救回來的那晚,那人在他的床邊如野獸般不停低吼。然後在不久之後的那個雨夜,那人第一次控制住了自己的慾望,很溫柔地要了他。那一晚,那人在雨中淋了一夜。第二天,他失寵了,從此成了那人最不得寵的公子。

  洪喜洪泰、樺灼安寶、行公公魏公公、嚴萍嚴墨、嚴牟嚴壯……松苑、林苑、鳳丹、孩子、前府、後府……那人在他身邊安排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想那人快快給他一筆銀子放他出府,能讓他回京城找娘。那人總不許他隱瞞,可那人還不是瞞了他這麼多事?何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算是見識到了。那人逼他簽了一紙契約,若他違反就送走小妖。哈哈,現在他不怕了。小妖不是投錯胎的妖怪,小妖是……他與「他」的親生骨肉。

  睜開眼睛,月瓊的舞突然停了。急喘地瞪著前方,他猛然回身,不遠處一個如小山般壯碩的男子站在那裡,綠色的眸子幽暗深沉。

  月瓊的大眼瞪大,他嚥了嚥唾沫,腳步不聽使喚地向前走,走著走著,竟不聽使喚地跑了起來。撲到對方懷裡的那一瞬間,他低低地喚道:「嚴剎……」原來,他也會如此思念一個男子。

  抱緊第二次主動投懷送抱的人,嚴剎的綠眸閃過光亮。雙手扣住對方的腰,他粗聲問:「你的臥房在哪裡?」

  左手環住嚴剎的脖子,月瓊埋在他懷裡說:「朝東走。」然後他被抱起來了。朝成親的兩對新人頷首,又微微行了一個禮,嚴剎橫抱起月瓊大步朝東走去。月亮躲進了雲層,因為待會兒會有讓它臉紅的事發生。

  「這個嚴剎,也不說矜持點。」古必之責怪。

  「他那麼急著帶幽兒去做什麼?」還未經人事的張嬛玉好奇兼不滿。

  「啊……瓊瓊不是說不喜歡嚴剎嗎?騙人!」徐離驍騫很幽怨說,他好像喜歡上瓊瓊了。

  「小別勝新婚,讓他們去吧。」李章前很高興。

  「三個月就來接人了,我看嚴剎這小子還不錯。」徐離滄浪點點頭,終於有人肯定了嚴剎。

  屋內,等不及到床上就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深吻著,彼此撫摸著。汗濕的身子浸滿了彼此的味道,空寂了三個月的心被侵入他體內的巨物填滿了。原來,男子也是會喜歡上男子的啊。不再覺得那天賦異稟的東西讓他吃不消,月瓊在嚴剎的身下盡情地喊出他的歡愉。他似乎,喜歡上嚴剎了。

  「月瓊。」

  「啊!唔……」

  「月瓊。」

  「嚴剎,嗯啊……」

  「月瓊。」

  為何以前他都沒有聽出這人喊他時透出的渴望?睜開迷離的雙眼,月瓊第一次主動吻上了嚴剎的嘴,多日未刮的鬍子扎疼了他,但他沒有離開,而是心尖發顫地小聲說:「嚴剎……我,喜歡……」

  抽動的人有瞬間的停頓,當他明白了這人說出的意思後,他粗吼一聲,瞬間變身成野獸,在對方的失聲尖叫中吻住對方的嘴,讓這人融化在自己帶給他的狂潮中。他終於,等到了。

  會死吧,一定會死,這回恐怕是逃不掉了。月瓊再也記不得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記得自己不停地喊,不停地叫,眼淚都失控地不停往外湧,他突然有點懷念「失寵」的日子,也明白了什麼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啄吻在他懷裡睡死的人,嚴剎強迫自己離開。七月的霧島已經有些熱了,不過他還是給月瓊掖好了涼被,這才穿衣穿鞋。又回頭看了月瓊一眼,確定他一時半會絕對不會醒過來,嚴剎出了屋。屋外已經有人等著他了。跟著那人來到一處威嚴的大殿內,嚴剎獨自走了進去,裡面有四位長輩正等著審問他。

  ※

  月瓊不知道這晚在他昏睡後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嚴剎對他的四位長輩說了些什麼。總之三天後在他勉強能下床時,他娘眼含著淚地說:「娘真捨不得把你嫁給嚴剎那頭熊。」

  「娘?」月瓊眨眨眼。

  「他那麼壯、那麼凶、又不好看,他不配你。」張嬛玉實在是不甘心,可那樣一個即使不要天下也絕不放開兒子的人,讓她不忍心把兒子從他身邊帶走。

  月瓊笑了,一如既往地說:「娘,嚴剎只是長得比較凶。他的模樣孩兒倒覺得還好,小妖的眼睛很像他,多漂亮,比月碧石還漂亮。」

  張嬛玉抱住兒子:「娘和你太師打算留在這裡了。你什麼時候想離開就離開吧。只是別忘了每年帶小妖回來看看娘和你爹。」

  月瓊對娘的決定並不意外,畢竟娘在中原還是太后,太后嫁給臣子,還是太師那樣的大儒生,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儒生們是不會接受的。月瓊抱住娘:「娘,您放心,我每年都會帶小妖回來見您和爹。」

  張嬛玉傷心地說:「若嚴剎欺負你,你就告訴娘,娘一掌打死他。」幽兒怎麼就喜歡上了那頭熊呢?

  「呵呵,娘,您放心,不會的,嚴剎不會欺負我。」

  張嬛玉捧起兒子的右臂:「娘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手。幽兒,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小妖,記得常給娘寫信。」

  「嗯。」月瓊的心裡有了離別的傷感。

  「記得在信上告訴娘小妖的近況。」

  「嗯。」

  「若可以的話,多給娘畫幾張你和小妖的畫像。」

  「嗯。」

  月瓊擦拭娘不斷掉下來的淚:「小妖是娘的孫子。等他長大了,我就把他趕到娘身邊讓娘教他習武。」

  張嬛玉頓時高興了,可隨後又不安地問:「萬一小妖和你一樣不喜歡習武,喜歡跳舞呢?」

  月瓊肯定地說:「小妖絕對不喜歡跳舞。」

  「為何?」張嬛玉納悶了。

  「我抱著他跳舞的時候他會哭,他肯定不喜歡跳舞。」月瓊沒說兒子會哭是因為他抱著兒子不停地轉圈。張嬛玉這下放心了,孫子的那張臉還是習武的好。

  ※

  站在船頭,強忍快掉下來的眼淚,月瓊笑著朝岸上的人揮手。身後,一位和小山一般壯碩的男子懷抱孩子,緊摟著他。岸上的人高喊:「幽兒,要常回來看爹和你娘。」

  「知道了!我會帶小妖一起回來!」爹娘在的地方是他的家,是他的根。

  「幽兒,記得一定要教小妖習武!」

  「娘,您放心!我會讓外公和木叔把小妖教成武林高手!」

  船開了,岸上的人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一片濃霧中。月瓊轉身抱住小山一般的人:「我要常回來看我爹我娘。」

  「嗯。」

  「還要帶著小妖。」

  「嗯。」

  「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回來?」

  「嗯。」

  「瓊瓊,他不陪你回來我會陪你回來。」突然一道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響起,月瓊猛然抬頭,洪喜洪泰、葉良汀洲失聲驚喊:「驍騫太子!」

  一人從船艙上跳下來,無視那兩道綠幽幽、陰森森的殺人眼神笑嘻嘻地說:「我爹的身子還很硬朗,暫時不需要我打理霧島。所以瓊瓊,作為你的兄長我實在不放心你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我打算陪你回中原。」

  「把他丟到海裡去!」嚴剎怒吼。

  徐離驍騫的身形一閃,在甲板上跳來跳去,讓人捉不到他,還不停地喊:「瓊瓊救命!瓊瓊救命!嚴剎欺負你哥哥,瓊瓊救命!」

  月瓊無奈地扯扯嚴剎的袖子:「他也沒有說錯,按輩分他算是我的兄長。」

  嚴剎不理裝可憐的徐離驍騫,抱著孩子摟著月瓊進了船艙,並下令:「不許他靠近我和月瓊的內艙!」

  「瓊瓊──瓊瓊──」徐離驍騫跟隻猴子似的蹦來蹦去,見月瓊狠心地和嚴剎離開了,他大喊,「瓊瓊──你要夫君不要哥哥──瓊瓊──你傷了我了,你傷了我了──」

  「把他丟到海裡去!」船艙內爆出出驚天怒吼。被嚴剎帶到內艙的月瓊很納悶:徐離驍騫的性子究竟是像了誰了?

  在徐離驍騫邊喊「瓊瓊」邊蹦得不亦樂呼時,大船緩緩駛出了霧區朝中原之地進發。遠在京城,有一群人正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新皇。

  有人很不滿地咕噥:「公昇,皇上也真是的,走得那麼急,也不告訴咱們登基大典和皇后冊封大典是一起辦還是分開辦。」

  對方笑道:「休,以皇上的急性子他肯定會說登基大典和皇后的冊封大典一起辦。」

  「那咱們就一起準備起來?」

  「我是在想太子的冊封大典是不是也要一起辦了。」

  「……要不還是等皇上回來吧。」

  「等皇上回來就晚了,沒瞧見大臣們都急著呢。國不可一日無君。」

  「那乾脆一起辦好了,皇上應該不會介意。反正他也只會有殿下一個兒子。」

  「那好吧,咱們去商量商量。」

  「行,走吧。」

  五日後,月瓊下了船,衝向在岸邊等著他的他今生最好的朋友兼親人黎樺灼。沒有提什麼隱瞞之類的事情,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樺灼安寶,咱們去京城吧。」

  「好咧。」

  ※

  一處景致優美的山澗,一人習慣性地捋捋鬍子,這才發現假鬍子已經被他取了。光滑的下顎還讓他有些不適應。不顯老的娃娃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他喝著偷來的酒,盯著手裡的一個桃木盒子,盒子裡是一顆亮晶晶、像荔枝的果子,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個送人,考慮許久,他扣上蓋子,打算用這個教訓教訓某個差點把他嚇掉半條命的小兔崽子。遠處,有個麻子臉男人臉皮抽動了一下,這老不死的又想陷害誰了?

  天空飛過幾隻鳥兒,秋風吹得人懶洋洋的。娃娃臉男人慵懶地躺在大石頭上,翹起二郎腿,嘴裡哼著小曲。天真不錯,等快過年的時候他再回京吧。今年那小兔崽子在宮裡,他又能看到讓他迷醉的舞了。誰說喜歡跳舞的皇上就是昏君?想他這個立志做個混吃混喝的大奸臣的人看過那小兔崽子的舞後都對那小兔崽子服服貼貼的(沒看之前就服貼了吧),其他看過那小兔崽子的舞的人要不喜歡上他,要不心甘情願被他所用。舞,照樣可以定天下!

  「唉,可惜了,那頭熊有什麼好。」

  娃娃臉男人打了個哈欠,罷了罷了,既然那小兔崽子喜歡,他也就勉強喜歡吧。而且看在那個熊一般的男人讓小兔崽子生了個可愛的娃娃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那頭熊把小兔崽子藏了這麼多年的大罪,不然他可不會輕易饒了那頭熊。不過這回說什麼他都得讓小妖怪跟著自己學武,哪怕他跟他爹一樣拿那雙大眼睛瞅他、瞧他,抱著他的胳膊軟軟地說「不喜歡」,他也絕不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