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纷纷扰扰
  一大早,薛中泽被院中的说话声吵醒。薛昌华准备好早点,在外间屋里和二叔闲聊。抱怨说现在猫闹春也不分月份儿了,男猫女猫一碰面儿,就上蹿下跳一宿一宿折腾。昨儿夜里有对儿猫咪在他后窗户底下热闹了一把,“小两口儿”聊一宿,他也跟着听了一宿的窗户根儿。

  薛骁璔呵呵笑着随意搭着话,说稍后让侄子陪他出去买菜,难得今天爷儿三个都在家,晌午一起动手包饺子吃。包两样馅:三鲜馅儿的,笑笑吃饺子就最得意这一口儿;猪肉白菜加韭菜,是侄子爱吃的口味。

  薛昌华脆声的应着,快速吃了早点,转身出去找购物小车。刚出屋门就惊讶的报告二叔:窗根儿底下有只小猫崽儿。

  薛中泽彻底是躺不住了,索性穿衣起身,叠被开窗;打着哈欠跟堂兄逗贫:“华哥,你刚排完《白帝城托孤》,今儿就要演《狸猫换太子》了?”

  薛昌华嘻嘻笑着将猫崽儿托起来给堂弟看,“瞧,模样儿挺俊的,你想养吗?不要的话我就周一带到团里,扔在食堂也能活。”——“我瞧一眼。”说话之间薛骁璔走过来看猫,打量片刻后道:“好像是经常来这儿那只奶油猫的崽儿,瞧这眼睛的眼角,两条小黑线儿象画的似的,跟它猫妈一模一样的。瞧这意思是猫妈另外寻了伴儿,怕公猫毁了自己的崽儿,就把它叼到这来,托付给它认定的好人家儿。留下养吧,日后猫妈还能接长不短儿的回来看看。”

  哥儿俩闻言正笑老爷子多愁善感,薛中泽无意一抬头,见临街院墙门楼上,竟然真的蹲着一只奶油色大猫。搜寻到自己的幼崽后,身子一纵跳到了花架子上,冲着幼猫喵喵叫着,却不再往前走。

  薛骁璔接过猫崽儿向大猫举着,正儿八经的说:“放心吧,啊,孩子就留在这儿了;想见孩子随时来看都行。”奶油色猫竖着粗实的尾巴,冲着爷三个和猫崽儿,拖着长声悠扬婉转的连叫的五六分钟,纵身跃上墙隐身而去。

  薛中泽对老爷子一番做派忍俊不禁:“爸,您什么时候会驯猫了?”——薛骁璔托着猫崽儿在手心里焐着,笑道:“谈不到会驯猫,无论猫狗养长了都通人性。”兀然间看向儿子,薛骁璔忽然百感交集,强挤出一团笑遮掩了过去。

  买菜回来薛骁璔和侄子一边慢慢摘菜,一边看着儿子用旧柳条篮子和破衣服给小猫做窝。猫崽儿就蜷在薛中泽的两腿缝儿间,娇声娇气的咪咪叫着。

  趁薛骁璔拎着篮子和小猫转回自己房间,薛昌华低声问二叔:“二爹,您不是一直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今儿怎么松口了?”——“对景儿想起当初的事儿,心软了。就刚才看见大猫来找孩子,眼瞅着小崽儿一个劲儿叫,活像是来为孩子托付人家儿的。让我一下回想起当年,笑笑回来找爸爸的情形,也是这么个晴天儿,后晌儿的光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笑笑,当年就知道戏比天大,结果让他吃了太多苦。”

  转天见到蔺郸夫妇,那两口子还在为做成一份大单而喜不自胜、诚惶诚恐。蔺凝一见到薛中泽更是温存有加,不等薛中泽开言,就主动上前承认错误,说今后再也不会因为和男友的小矛盾,去烦扰薛老爷子。

  薛中泽被堵得一时开不了口说旁的,就只好关照着那三位盘点库存,进货配货,争取阳历年底之前备齐了发货,春节之前完成所有安装工作。这样也好让蔺家三人拿着钱回家。

  蔺家三位对此意自然是拍手赞成,蔺郸夫妇更积极利索的开始忙着查点盘货、记录做表。摊位上零散生意就推给了蔺凝,让薛中泽腾出功夫依旧各处联络客户往来。

  十天后薛中泽领着蔺郸一起,将全部货品照单送到飞腾集团保卫部。李树杰交代了保卫部经理和薛中泽一起查点清楚,又让该经理按型号抽取了一套,现场组装起来学习功能操作调整。蔺郸则扛着工具箱,由两名公司保安跟着,从顶楼开始安装工作。

  薛中泽这边做完所有货品功能展示之后,就已经是傍晚时分。李树杰来找他一起去吃饭,并给他张飞腾公司的临时出入卡。同样的出入卡也给了蔺郸,以便他们俩在今后一段时间从事设备调试时,来往方便。

  走在公司前厅时,李树杰指着展示区里的新型轿车,建议薛中泽来一辆,来回跑生意联系业务的,没有车就像没有腿似的。穿戴、代步工具、身边挎着的陪同,都是门面上的事儿,却也不能马虎。

  李树杰说只要薛中泽看中了,他一定亲自把关,弄辆性能过硬的进关整车给他哥。薛中泽想早晚也得买车,就说好待全部器材安装完毕,钱货两清了,他会专程来找弟弟看车。

  进到阴历腊月后,薛骁璔和薛昌华叔侄都忙着跟班子排演封箱戏,薛中泽也尽量推开些不必要的往来,忙着在摊位上盘账结算。

  这天蔺郸媳妇急急火火的跑来,说是家里老人突发急病送医,蔺郸因为忙着飞腾集团设备安装,一时走不开;就让他媳妇先把钱汇过去。蔺郸随后也打电话来分外不好意思的说明,事出突然,还差点儿钱,先从公司账上预借出一部分应急。当然他承诺预留部分周转金给薛中泽,把其余的钱转给他就行,他让媳妇拿来了他亲笔写的借条。

  不料腊八这天,薛中泽突然接到飞腾公司保卫部经理的电话,说蔺郸夫妇已经两天没来做事,还有两个楼层的设备没安好,让薛中泽赶快安排人过来把活干完。

  薛中泽放下电话忙跟蔺凝打声招呼就要走,蔺凝又不干了,跺脚大叫着不让他走。说他哥早就关照过让她提前订出回家的火车票,她今天得去拿钱取车票,盯不了摊子。薛中泽没时间和她废话,让她爱干嘛干嘛,并干脆收了摊子,快速的赶到了飞腾大楼。

  保卫部经理还算客气,一五一十把前两天的事跟薛中泽学了一遍。前两天蔺郸领着他媳妇过来做安装,两口子在一起唧唧索索的瞎嘀咕,被保安觉察到他们在安装器材过程中,另外动手脚,就冲突起来。结果蔺郸老婆硬说被打伤了头,要求赔偿,后来又联系到李树杰,要求结清余下货款,受伤之事就此私了。可不知怎的这事儿被大老板知道了,直接下令结清货款,禁止蔺郸夫妇再进入大楼,并要卖方另外安排安装人员继续工作。直到安装工作搁置了两天,保卫部经理才被迫打电话催问。

  薛中泽心中暗惊,看来几天前蔺郸夫妇借钱救急的事情,另有蹊跷的。但眼下顾不得问这个,他必须加班加点接手完成最后安装工作。

  直到楼里保洁员和值班保安来通知,大楼里晚间要清场,薛中泽才停下手。收好工具箱和梯子存到保安室,从前台取了挎包拿出手机,发现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

  换了电池再开机,一下蹦出二十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有堂兄替父亲问他在哪儿要他尽快回电的;还有蔺凝因为长时间不能取得联系,恼羞成怒恶语谩骂的。

  薛中泽先给家里和薛昌华手机回了电话,向老爷子报平安。果然听薛昌华解说,蔺凝又跑来家里闹了。这回是因为没钱买车票,既找不着她哥嫂,又叫不通薛中泽的电话。薛昌华连着拨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把老爷子急得不行,血压都飙升了。薛昌华急忙着把老人送去了社区医院,这会儿他正守着老爷子呢。

  薛中泽急忙打车赶到了社区医院,见父亲在堂兄的搀扶下正在穿鞋,算是好歹松了口气。

  薛骁璔舍不得太过责备儿子,只是皱着眉头往他肩上拍一把掌:“你这一天哪去了,也不说给我打声招呼的。我跟你哥到处打电话找不着你,蔺凝还说他哥嫂也失踪了···把我给吓的呀···全身汗毛孔都开了···就甭说这一个城市,就是你往咱这片胡同里,那个小伙伴儿家一钻不吭声,我都没处找你去。”

  “爸,让您操心了,是我不对。我今天忙着去给客户装器材去了。手机和包都存在人家公司前台了。可蔺凝是知道我在哪儿的,干嘛又找您闹来?”薛中泽蹲下身帮父亲穿好鞋,压着火气道。

  薛昌华在旁给老人披上外套,就此接过话答道:“小蔺说她找到那大楼,楼里保安不让进、更不给找人。让她电话联系把人叫出来。她打电话怎么都没人接。还说是买车票的钱不够,去找她哥嫂拿钱,才发现那两口子的住处锁着门。房东因为蔺郸两口子没结房租,就以屋里的东西作抵押,不许蔺凝进屋。要不你约蔺凝出来,当面问问怎么回事。总这么折腾老爷子可不成,我都不能答应了。”

  在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店里,蔺凝见到薛中泽,看他面色不善幡然摆出另一张面孔,简直就成了无家可归惨遭抛弃的弱女子。她说原本今天去买回家的车票,取票处因为年底返乡的票紧缺,三张车票加了小一千块钱,身上钱不够就没拿到票。打电话找哥哥要钱,电话永远是关机状态。找到哥嫂住处房东把她赶出来了。现在她身上的钱就只够买一张回家车票的。现住的地方到周末期满,二房东把明年的租金提了价,要她或者先交定金,或者就腾地走人。她急着找薛中泽为的是救急。她怀疑哥嫂拿着钱先跑回家了,可她两手空空没法回家。

  薛中泽从路边取款机里取了两千块钱,连带着记电话的本子一起递过去。“几天前,你哥哥蔺郸让你嫂子来找我要钱,说是家中有急病人等用钱;把他们两口子今年的钱结算完了,还拆借走大部分钱。另方面不仅合同约定的安装工作根本没完成,还把这单生意剩余货款也拿走了。现在我给你这两千块钱,是给你结算了到年底前的全部工资。你之前的薪水都是按期领走的,现在写好收条把钱拿走。年后我要报案起诉蔺郸夫妇携款潜逃。你若不想成为连带被告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蔺凝一锤桌子原形毕露似的尖叫道:“我不走!你想玩够了塞点钱就把我甩了,休想!”

  “蔺凝,说话凭良心。我和你从来就没正式确立关系,而且你屡教不改把我爸气病了。你这种阳奉阴违的人,倒找钱也不能进我家门。签字拿钱走吧,我可以既往不咎,年后那场官司不会牵扯到你。”薛中泽按着两边太阳穴微眯着眼睛,阴测测的继续道。“别跟我妄动什么邪祟心思,我知道你在打算什么。不妨对你说明,今天我在飞腾集团大楼里已经看到了许多事情,你哥嫂这一走,绝非如其所愿的那样远走高飞,必定是凶多吉少。不信的话你就问问家里吧。”

  半夜薛骁璔起夜,见儿子房中还亮着灯;就披了衣服过去推门。薛中泽突然跳脱出沉思,上前把父亲扶到自己的床上落座下来。

  “笑笑,出了什么事儿尽管跟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今天吵吵闹闹的累过劲儿,一时睡不着了。”

  薛骁璔往里挪了挪,朝儿子招手道:“过来儿子,到爸爸身边坐着。”待儿子依言坐到眼前时,老爷子双手覆住儿子的太阳穴,缓缓揉着。“你每次动脑子看完事,都会有反应。时间长了就闹头疼。说吧,这回是因为什么是非。”——“蔺郸两口子利用工作之便,窃取了一家公司的内部机密被发现;有可能是敲诈了一笔钱跑了,连蔺凝都不知道这回事。今天我从接手的工作中摸到了蛛丝马迹,刚才又仔细看了一下···”薛中泽嘎然收口频频摇头。“自作孽,救不得。”

  “你是说他们有凶险···”——“不被仇家抓住怎么都好说,抓住了就不会是好死。但您也明白,就算现在去报案,也不会有人信。而且对我也极其不利的。”薛中泽说着拉开被子,盖在父亲和自己的腿上。“蔺凝那边儿,我明确跟她说结束分手了。电子城这边打算年底做清所有货款往来就收了。明年我看看,不行的话找个单位上班去。”

  薛骁璔攥着儿子的手,不觉间加了手劲儿。“那您刚说的事儿···”——“您一定听过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之前我把所有事情都铺垫好了,也反复交代过非礼勿视,可他要是自己奔着找死去,谁都拉不住。”

  “早年间的老人常念叨,钱眼钱眼,钱有眼。就是说‘得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捞多了,这人就掉钱眼里溺死了。好话劝不回该死的鬼。你尽人事了,其他就听天命吧。爸爸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在眼眉前儿,就怎都能成。”——“爸,您甭担心的,有您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随后的日子里,薛中泽一直在飞腾大楼里,埋头做着器材安装工作。蔺凝到电子城摊位上找不到人,又进不了飞腾大门,就老着脸去薛家门口下跪求见,被薛昌华叫来社区片警给提走了。片儿警对薛家爷三个非常熟悉,蔺凝进到派出所里,也不敢再满嘴胡编,最后挨了一顿训斥,臊眉耷眼的买了车票回老家了。

  安装工作直到小年全部完成,薛中泽又回到电子城中将存货能转手的转手,能卖的就快速脱手;加班加点四五天的时间,将摊位清理干净,转租给了隔壁摊位的老板。他彻底洗手回家。

  大年初三,蔺凝惊魂不定往薛中泽手机上打来电话。在电话里痛苦不止,蔺郸夫妇根本没回老家,蔺郸的丈母娘家里也打电话问蔺家,说一年才一个春节,女儿女婿竟和娘家断了消息;显然那夫妻俩一起失踪了。蔺凝存薪水攒钱的银行卡,一直放在哥嫂那,这次一查,里面的钱也被提前取了。蔺家老夫妇跪求女儿,要她转求薛中泽,别把家丑外扬,不要去告发蔺郸。想先以失踪人口的案由报案,家里要卖房子卖地也要替儿子儿媳还账。

  蔺凝问薛中泽能否容许她回来以工抵债,白干活不要薪水,能管吃住就行,薛中泽二话不说拒绝了她的请求。

  想的真周全,说是白干管吃住,转过头讪脸厚皮的就敢挤进门钻屋上炕的,又不是捡只小猫小狗,薛中泽再傻也不会找这种麻烦。

  大年初四薛中泽强打精神陪着父亲,出门看望老同事,拜年问候。在京胡宝爷家里,碰巧遇见到陪姥姥来串门儿的蒋敬璋。

  薛骁璔见到当年这个和他最亲近的孩子,如今出落得一表人才,欢喜不尽。小哥俩更是一下就抱在一起,拍肩蹭脑门子的一通逗笑打闹,然后摽着膀子钻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

  蒋敬璋给薛中泽倒了杯茶放好,继续洗着手里的扑克牌。“笑笑哥,最近有不痛快的事儿,呼吸都不稳。”——薛中泽吹着杯里的浮茶,顺势搭话:“别说,真让你说着了。这些天我正想找你帮哥看看呢。”

  蒋敬璋半真半假的把扑克牌递给薛中泽,让他连洗三把牌。然后迅速的摆成了七层宝塔型;一番翻牌顺牌,最后揭开六张牌,又让薛中泽摸出一张牌捂在掌中。

  指着第一队红桃J和梅花4:“因为小人不大不小的破了笔财,人能找得着,钱恐怕是找不回来了。”第二队梅花Q梅花7:“有个比较麻烦的女人,最好不要成入室中之妻。”第三队黑桃K方片8:“有个曾让你比较抗拒的人靠近,但他也能令你财源不断。”翻开手心里的一张牌红桃K,蒋敬璋撅着狐狸嘴,哼唧半天笑道:“这个···可以解释为,有个很有本事的人能对你有巨大帮助吧。”

  看到薛中泽握茶杯的手微微颠动,蒋敬璋随手把牌拢在一起。“哥,这就是一玩一乐的,别往心里去。也别因为一时的磕绊灰心,换个环境趟过去这段儿就顺了。嗯,这么说吧,不利的事情发生后,如果躲不及了,就想办法借力使力让它随着我走。你阻止不了别人给你挖坑设套儿,那就瞅准机会把他推进去呗。”

  薛中泽喜不自禁的一拍巴掌感叹道:“嘿!你瞧,就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就楞把自己绕里边儿了。敬璋,就为你刚才跟哥说的这几句话,哥一定得请你喝顿酒。”

  应长辈们召唤,围坐到大圆桌前吃饭时,蒋敬璋若凑近提示薛中泽,在家这段时间准备一下应聘简历。据他目前所知,他家宋叔的公司年前走了一批人,年后肯定要招人补缺。此外他所在的酒店保卫部也要招人,尤其是技术工种这一块。

  蒋敬璋梗着脖子笑说,他私心里更希望薛中泽能去他们酒店保卫部,那是个看专业技术更要责任心的岗位。但师父祁思源是酒店上下公推的黑脸判官。他怕笑笑哥和黑桃K‘顶牛’掐起来。

  薛骁璔听了两个年轻人嘀咕的话题,畅然笑道:“笑笑要是真能到大宋的手下做事,那就更得好好干。我跟大宋没共过事,平时过话也不多,可对其为人品行是敢打保票的。绝对是这个”老爷子直直的竖起大姆指赞道。随即又转向同桌坐着的吴姥姥笑赞:“自珍先生是有后福的人啊!”吴姥姥被夸得心情大好,微笑着向薛骁璔点头称谢。

  (戏剧界中对于有名号的角儿,无论男女都敬称为——先生。)

  直到回家后,薛骁璔才对儿子说明:小璋璋没好意思说明大宋叔叔的真正身份,大宋是他没转正的后爸。

  大宋名叫宋振中,手中经营着一家振德建筑公司。宋振中和吴筱梅虽然早已确立恋爱关系,却坚守着对吴姥姥的承诺,一定到蒋敬璋长大成人、工作挣钱时,再和吴筱梅结婚开始生活。且之后十多年如一日,细心照料着吴家祖孙三人,尤其言传身教为蒋敬璋的成长塑性做了最好的榜样。

  薛骁璔伸手接住没能跃上椅子,被挂在半道儿上的猫崽儿‘迷瞪儿’,让猫趴在腿上。“在管教孩子这点上,比起大宋和小吴,我是自愧不如。疼爱归疼爱,管教也得法,舍得让孩子出去摔打。”

  春节之后,薛中泽先做了立案申请咨询,管事的小警帽儿做了记录,却也平心静气的提示他,按这个报案标的数字看,最多是以后能搭上其他大案的顺风车,得以连带协查;因此劝他真的别闹心,以前怎过日子,以后继续那么过。

  薛中泽想莫如就‘听人劝吃饱饭’。在随后的日子里,仔细准备了几份简历,有一搭无一搭的投了几个单位。闲来无事时,就抱着猫崽‘迷瞪儿’联络感情。

  赶上父亲兴致好时,薛中泽找邻居爷爷借来带风雨棚的三轮车,载着老爷子,带上鸟笼子去内城圈儿里逛景儿。

  坐上蹬车骑坐儿,薛中泽回头对父亲征求意见:“爸,您前天说最近总觉得浑身皱吧,使‘身上’、拉架子都放不开;左右今天没别的事儿,我陪您去泡澡吧。”

  薛骁璔听了儿子的提议越发是高兴的不行,拍着座椅扶手赞同道:“那敢情好!可有日子没泡过盆塘池子了,浑身的筋都嘬成一块儿了。跟家用的刮胡子刀儿,怎么都没有正经八百儿的刮脸刀舒服。今儿你也感受感受,刮脸师父手艺好的,能把顾客刮睡着了。整好儿泡完澡出来,爸领你去西城胡同小吃街那片儿吃小吃且。你最得意的就是奶酪魏的合碗儿酪。”

  “哟~让您说的,我都成馋猫了。”薛骁璔被儿子的小牢骚说的哈哈大笑。

  当年儿子找回来时,薛骁璔的工资不算高,还要分出三分之一寄回老家补贴大哥一家子人。但即使如此,他也坚持把握住所有与儿子团聚的机会,带孩子去老城胡同儿,去尝地道的小吃。儿子在涮锅儿前吃成花猫脸儿模样,他总也看不够;父子俩合着吃一盒小碗儿冰激凌、合碗酪,那滋味儿是世上最香甜的。

  那时候就恨日头走得快,总盼着见天儿的,儿子就跟在他身后。如今终于由儿子陪着逛街,一路上还能听着笼中的黄雀哨得悠扬婉转,老爷子心里就别提多痛快了。

  那天父子俩泡澡修脸、逛街吃小吃,玩得很尽兴。到家时薛骁璔进院门甚是都是嘴打‘家伙’迈着台步子的亮相动作。

  “嘴打家伙”的伴奏一收势,老爷子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正工老生:“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并非是马谡无谋少才能,皆因是将帅不和才失街亭。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你又夺我的西城。诸葛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司马到此好谈谈心。”

  薛昌华少见二叔有如此高的性质,亦不待招呼,迈前一步接着往下唱:“命人把街道打扫净,等候司马好屯兵。诸葛亮我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到此就该把城进,却为何在城外犹豫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只有我和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进得城来听我抚琴。”

  “嗨!好!”薛中泽学着剧场里老戏迷们的叫好声,为那老少合唱鼓掌喝彩。

  踏踏实实痛痛快快儿的出了正月,转过阳历二月十四,李树杰径直找到了薛家小院。他来通知给薛中泽,李长材去世及开追悼会的时间。

  薛骁璔得知眼前的年轻人,是仇人之子却也是旧爱所出,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磕磕绊绊的说,小杰的脸相儿上也有随母亲的地方,但还是中泽的模样儿更随母亲。

  李树杰看着对面端坐的那父子俩,言谈举止间洋溢着温情款款,触景伤情无比伤感。他压着悲怀跟薛骁璔说,母亲临死前嘱咐,让他等李家老爷子死后,记得过来找他哥。梅珊早就料定,只要李长材一死,李家就算彻底散摊子了。往后世间就剩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他的亲人。

  薛中泽明确回答说不想去;因为见到李树英,他会抑制不住拔刀宰人的冲动。

  薛骁璔见儿子说话越说越僵,先行抬手按住薛中泽的肩,就此将两人一起劝住。静默了半晌,薛骁璔劝儿子,应该去参加追悼会。

  他对兄弟两个说:“自古有养恩大于生恩之说。父辈的恩怨不要往下传,人要是攥着恨活一辈子,到了儿也不给儿孙积德。笑笑你也不能因为找到生父,就埋没继父的养育之恩。千不看万不看,看在他托关系把你参军办在京冀周边,我也念他这份好儿。你就兹当替我去谢谢他,送他最后一程。”

  旧事重提催得薛中泽心中越发恨意澎湃:“爸,我妈临终前把实情都告诉我了。是他当初威胁您,把我留在靠近城市近郊,您和我妈从此就不能再见面。可我之前还一直在埋怨我妈心狠。”

  薛骁璔抑制着浑身栗抖,挪着步子缓步回屋;触到门的瞬间止不住泪盈满眶:“等你们有了孩子就明白了,为人父母疼儿女的心都是一样;兹要能为儿女好,再大委屈也都嚼碎了咽下去。你们哥俩都是你妈妈身上的肉,她能亏了哪个?爸爸当初丢过儿子,知道那滋味有多痛···小杰,往后想你哥哥,或者一个人冷清了,就尽管到家来;什么时候来,薛叔儿都欢迎。”

  李家追悼会现场门可罗雀。许多李长材生前的所谓故旧相识,都只是派手下办事员送来花圈挽联;姿态摆的高些的,如祁省三、萧正等人,则是过来鞠个躬安慰几句,算是画圆一辈子的礼数句号。

  另有原因是,是在另一处大告别室,正举行另一场遗体告别仪式。去世的老太太柳敬曾经是祁省三的夫人;文革期间改嫁了周世良。文革结束后,周祁两家一直当亲戚走动来往。周家闺女雅誉的夫婿顾寒江,如今督管着某部某处正印,可说是风头正盛。

  而根本缘由说了也不奇怪,在那座门庭威严的大院里,李长材“品行次”得人嫌狗不待见,一辈子见风使舵,把上下级、周遭邻居几乎都得罪光了。出了名的老汤盐卤——流到哪哪咸(嫌)。临了儿还落个不得好死,因此谁都不愿意沾一身晦气。

  论列李长材同志生前‘成绩’,随便划拉就捡一车:跟风贴大字报批判过彭德怀,也高调表态效忠过林副主席。文革中期,结发妻子划分成分定成中富农,他为免受牵连,干脆把媳妇揭发成地主,并连人带户口一起丢回了原籍,从此死活不问。温都尔汗事件之后,为求自保写过老上级祁省三、萧正的黑材料。邓公正式出来主持中央工作,李长材悔过自新的积极劲头儿,赛过填足了煤的火车头。

  四人帮彻底倒台后,李长材为表示对老首长生活的关心,热锅蚂蚁似的,跑前跑后,腆着个逼脸去说服早已改嫁多年的柳敬,回到前夫祁省三身边。结果挨了祁省三一顿操娘日奶奶的臭卷,差点给他背了个记过处分。

  后续的夫人梅珊,正经是位松格梅姿的标致美人。是李长材趁着落实政策的东风,重归官位后一试身手的战利品。

  当时李长材的原配老婆,已经被老家的造反派斗死了;跟前只有大老婆生的小柴火妞儿。女娃子的娇嫩温柔全都落在娘肚子里没生出来,扯着驴嗓子喊爸的声音,比举着喇叭筒子喊得都响。李长材时不时就把闺女撵得上房钻沟的,他琢磨着:女孩子早晚是外姓人,再不抓紧日咕出个带把的娃,李家就要从他这断香火。

  偶然出席一场总政茶话会,李长材看中了梅珊;可再仔细一问竟是罗敷有夫,且已身怀六甲。梅女之夫是梨园世家薛二公子骁璔,唱念做打扮、样样精致的长靠武生。

  膨胀起来的欲望和裤裆里的祸根一样,都那么操蛋。越是看得见摸不着,就越是急速增长累积,以至最后冲得理智天良一概皆无,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砍瞎子骂哑巴的没屁眼缺德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只要有权有势就算美人已嫁为人妇,夺过来也是探囊取物一般。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文人遇上官再牛也得跨下钻’。李长材没费多少事就一把捞得实惠,买大搭小还白得个大胖小子。手下办事的人一个劲儿攒哒:这叫引子;瞧着吧,几年之内准保给李家引来一个带把儿的。因此,李长材给继子定名叫‘李竞’,用来纪念自己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竞争精神。两年后李家真的添了货真价实的香烟后代——李树杰。

  李长材一直自认是世间最冤枉最辛苦的人,自从继子李竞参军,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不要说养儿得济,就是复员回来也是径直回了亲爹那边儿。其后没过两年,后老伴儿梅珊病故了。

  照顾首长生活的小勤务员,动不动的都挨李长材的臭骂,谁也不愿意理他。以至于某个早晨难得清静了一回,最后却发觉李长材呛死在冰凉的洗澡水里。

  李树英举着当家姑奶奶的姿态,在大院管后勤的领导跟前大哭大闹不肯甘休,非要严肃处理所有勤务员;还硬说李家小楼里丢了多少钱,少了什么珍玩摆件···其实就想就着老头子的死,最后榨笔丧葬抚恤金。后勤管事人懒得跟这娘儿们掰扯,干脆上报上级稽查部门,两掐子封条把李家小楼封了门。

  正经儿子李树杰气得肚脐眼儿都撑平了,左右开弓的大嘴巴子连带一记窝心脚,把到处散德行的二逼大姐踹出了楼道。他倒不指望亲爹给他留下多少遗产,而是跟这见钱A眼P眼全张开的娘们儿丢不起人。

  追悼会上哭得最痛的当然是亲儿子李树杰;闹得最凶也最假模假式的是亲闺女李树英。薛中泽冷眼巡看着所有花圈挽联上的署名,仍是一派淡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个环境。

  撑了一个多小时,追悼会就结束了。李树英精确到毛儿八分的算清楚了账,也等不及把亲爹推进火化炉,就战果丰富的绝尘无踪。李树杰熬到收了骨灰封装好,把骨灰匣子塞进后备箱,向他哥草草打了招呼,就开车赶去公司了。

  所谓的李家姐弟三人就此散落各处。

  薛中泽看着前后远去的、曾经的亲情,感觉啼笑皆非。他觉得自己很像是邯郸学步里的书呆子,结束了一段荒谬不羁的效颦疾行之后,他竟然险险乱了自己的步伐。

  沿着火葬场通向外界的石灰路往外走,一辆加装野外救助配备的切诺基经过,并随即放缓速度停在前方约十米的距离上。一个穿藏蓝色便装夹克的人推开门跳下车,朝着低头行走的薛中泽朗声叫了一句:“这不是李竞吗?”

  西晒有些晃眼,但仅听声音也知道对面是谁,薛中泽故意手搭凉棚看向对面之人;顾家长公子顾寒江。几年不见两鬓竟平添两抹霜色,微挑的法令纹圈出一层不大明显的笑意。

  听到顾寒江叫出曾用名,薛中泽不觉恶向胆边生。如果可能他想把李长材再烧一遍,连着这个用了十多年的名字一起烧。“顾局。我已经不用这个名字了,现在我叫薛中泽”。

  顾寒江推了一下无框眼镜,嘴角提出的笑意略深了些,声音依旧赋予穿透力:“这名字听着确实比‘李竞’两个字有意境。久别重逢,一起坐坐吧。”继而转头对司机吩咐,“大林,把车留给我,你先回去吧。”

  司机座上的青年应了一声,迅速的下车,虚掩车门,与上司点头致意,健步如飞的走上大道消失。

  被顾寒江的目光押着坐进切诺基,薛中泽扯下右臂上的黑箍,甩手扔进路边垃圾桶。顾寒江眼瞧着他那切齿的样子,哈哈笑了几声,回手勾上车门落了中控锁:“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烟筒胡同看一遭,了又难了也得了。过往之事都成了一股烟一把灰,放不放得下,也得放下。”

  车子拐上城市干道,车子自带的安全带提示音一直不断,薛中泽被催着扣上了安全带。“多谢领导教诲。您今天来这儿是···”——“雅誉母亲的遗体告别仪式就离你们不远。我跟周家二老关系一直都好。雅誉先于老太太走了,孩子一直留在姥姥家;现在老太太走了,我得过来替雅誉送老人一程。你们那边儿我也托人送了花圈;想着这边完事儿赶过去看一眼,没想到你们收的更快。”

  顾妻周雅誉生前是市三院大外科副主任医师。几年前顾寒江从国外受训回来,主持调查积压数年的西部煤矿暴乱冤案。受调查的官员买凶暗杀主管案件的人,周雅誉不幸中了暗道儿;被仇家买通的人以医闹为掩护,刺死在门诊室里。大案胜利告破时,一举端掉了当地上百名赃官。顾寒江也就此扬名立威。

  “那让您破费了。您不介意我抽烟吧?”话是这么说,薛中泽早已按打火机点起一只烟,并把烟喷在前风挡上。——顾寒江向他白了一眼:“你现在这股子邪火比二手烟的毒也不在以下,我要说介意,你能立刻掐灭了吗?”

  “不能。”——“那还说那没用的干嘛。”

  两人一路唇枪舌剑磨着牙,来到了位于西城的雷金纳德酒店,一座新开业一年余的四星级商务酒店。酒店所处位置非常独特,以酒店为中心向四外做放射状延伸,分布着几大块学区、电子商务区、剧院、影视学校、两家专科甲级医院、通讯信息回收中心、甚至还有一座电视台节目制作分部。但有意思的是,这座酒店在眼下却一枝独秀得有几分突兀之感。

  薛中泽抬头看了看酒店色彩缤纷的灯箱,并向四周扫视一番。春节聚会时,蒋敬璋还提议让他到这儿来试试求职,但他考虑到酒店老总的身份背景,就没过来。今天亲眼看到酒店的规模,薛中泽暗暗对小老弟心生感佩。

  顾寒江拿了手包下车,把车交给了泊车门童,推着薛中泽一起进门。“走吧。久别重逢吃顿饭叙叙旧。放心,这儿···是思源的领地,你就算真想另外加其他节目,也宰不死哥哥我。”

  两人在中餐厅落座,顾寒江叫过服务员,干脆利索的点了饭菜。另有服务员送上两碟餐前小吃,南瓜子仁、酸奶冻。

  薛中泽抖开湿毛巾擦着手,又一次向四外看了一番,笑道:“我一直觉得新鲜!祁老爷子那样资历的老革命,门中千顷地一棵苗,居然没有接过革命的枪,竟干了这个吃开口饭的营生儿。”

  顾寒江没有接薛中泽的话题,翻着酒水单子冷笑:“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今年一开年,老天就赶集似的凑着数儿收人。听说李家那边没人过去?”——“我今天去也算是应卯的,聋子耳朵-摆设儿。就此还完了李家十几年温饱周济之情。至于能有多少人记得李长材,就不是我关心的事儿了。”

  顾寒江抬眼扫了薛中泽一记,哑然一笑。转头又叫过服务员点了酒水。薛中泽习惯性拦着说不能酒后驾车,顾寒江抓了几粒瓜子,边吃边笑道:“我当然会配合小警帽儿查酒驾;但之后未见得有人敢来送回车本儿。说正事儿,我一直找你想当面问,三次分配工作选择,你都放弃了,还假模假式玩失踪,为什么呀?”

  薛中泽用小叉子挑了一块酸奶冻放到口中,沁凉酸爽很舒服,“分配工作的对象是李竞,但我想安安稳稳的做薛中泽,所以就都放弃了。”——“荒谬。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个军人居然连枪都扔了。说你什么好。”

  酒菜相继上桌之际,两人都放下指间的小吃餐具,倒酒碰杯,执箸取菜,边吃边聊。

  顾寒江用公筷和调羹给薛中泽夹了菜:“李···哦,该叫你中泽。据我所知你近几年一直在混。可你这身本事就这么荒废了,忒可惜。”——薛中泽拿起酒杯,压低于对方的杯子碰了一下:“我可一点没混。要不是那家伙见钱不要命,现在不仅生意兴隆,还是我的大舅子呢。”

  “你结婚了?”言罢,顾寒江垂目抿了一口酒。——“我们家老爷子近年一直身体不好,老街坊们劝我试试结婚冲喜。原本都打算要领证儿的,没提防着被那家伙玩出这么一手儿。”

  “甭信那些冲不冲喜的说法儿,该看病就看病。想陪老爷子在哪个医院瞧,我让人替你打个招呼。”——“您的好意我领了,这些事不劳费心。”

  斟上第二轮酒时,薛中泽按下筷子申请出去给家里打电话,和父亲说一声,免得老人不放心。顾寒江夹了口菜吃,眼皮都不抬的说:“就在这儿打吧。”

  薛中泽无奈摸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和父亲说明今天见到了部队上的领导,一起在外面吃饭,要父亲不必给他登门。

  挂断电话刚要放回包里,却见顾寒江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拿来呀···”见薛中泽不动,顾伸手就从薛手里拿过手机,往自己手机上播了号码,又直接拨了秘书的手机。“小许,你记下刚才转给你的手机号,他叫薛中泽,中国的中,水泽的泽;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李竞。对,你直接找他。他敢磨叽就直接铐走。”

  薛中泽闻言真是哭笑不得,正想套话问顾寒江用意何在。恰好蒋敬璋从外面走进来送派餐单子,两下一见确也惊喜。

  蒋敬璋向顾寒江点头致意后,转回目光对薛中泽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家宋叔明天回来,你要是没其他安排,我可以领你过去。不过,刚看到那位老总,似乎是用不着了。那位···就是你一直躲着不见的人吧?”——薛中泽一愣,半真半假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公寓801长期包房的客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背景,但据我所知他跟我师父的交情很不一般。你跟他在一起,气场都不对了。”忽然蒋敬璋摆出个投降姿势,“再深层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得嘞,哥你在这儿接着会客,我还有工作没弄完。”

  看着蒋敬璋笑得眉眼弯弯,薛中泽也不禁受其感染,心内有赫然放晴之感。他和蒋敬璋挽着手互撞了下肩头,分作两下。

  顾寒江慢慢吸着烟,透过一层青烟,若有所思的观察着不远处两个年轻人的言行动作。当薛中泽坐回到餐桌前时,顾寒江手上的烟只吸了一半也还是按灭了。

  “那孩子是思源的徒弟,你们很熟?”——“太熟了。我不在我爸跟前儿的时候,几乎就拿他当儿子养。跟我爸交好的那群叔叔大爷的,都喜欢他,把他当公共儿子。”

  刚才薛中泽起身去和蒋敬璋说话时,服务员又端上一道龙井虾球。这时顾寒江很自然的又给他夹了一箸菜。薛中泽细细品着“抓虾(瞎)”的口感,故意泛起恶趣味。“顾局,据我所知那孩子从小就对人有着超长的感觉。您何不考察他一番?”

  顾寒江自取一箸清蒸鱼置于骨碟中,拨着鱼刺,酸溜溜的回答:“你不知道祁家公子是属狼的吗?被他圈在领地之内,无论是人是物,别人都休想碰一指头。”

  “背后讲道人也不怕咬舌头!”祁思源笑嗔着话到人到,风起涌动的落座在餐台边空座上。摆手挥退了欲上前献茶的服务员,大咧咧的拍肩与薛中泽打了招呼,继续对顾寒江反讥:“既然明知道是狼窝,首长您还敢以身犯险?”——顾寒江亲手为祁思源斟了一杯茶,寸步不落的回答:“我这么多年都在与狼共舞,早就气味相投了。”

  顾寒江抿了一口茶后,分外释然的笑道:“思源,过年时你提的事儿,我回去捉摸了。工作所限,我这方面在董事局的占股,还是不要太显眼。筛检出来的份额你和隆沈两位留做看管使用,这样对你们更有利些。”——祁思源会意的点点头;“成,那我就多谢江哥成全了。”

  “先不忙谢呢。我想跟你要个人:把你那徒弟小蒋,匀给我吧。我现在需要这个类型的···”——“拉倒吧!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让你领走祸祸去?嗳,别人先不说,你眼前这个,宁可放着过了脱密期不用,非得跑我这儿来挖墙脚儿?!”

  薛中泽抓着口布捂住溢出嘴角的汤汁,凭着异常的感觉他也知道,祁顾两人争执的话语内容不多,其间确实包含了雷霆万钧。

  “真不成?!那我让一步,把这小孩儿搁在你这儿挂个职务,最多一年,我就把他领走,工资福利都从我那边走;这回总成了吧?”顾寒江似乎并不在意在祁思源面前吃瘪,反而圈点打围的迎合的祁公子恶趣味的欣喜感。

  祁思源终于仰头一笑,对顾寒江平着伸出大拇指:“江哥,您忒狡猾了!让到这一步,我要是再说不行,就显得我做人不厚道了。你让手下人给他备一份简历吧,回头我跟保卫部打声招呼,让他跟着邵明远。行了,你们慢用。我再不走不定又被你咬住那儿了。”说着抄起茶杯将茶闷了,哈哈笑着离开了餐厅。

  留在座位上的薛中泽愈来愈有浑身发冷之感,前后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不知不觉的,他就已经被顾寒江扑在了把握之中。“顾局,您今天突然现身,就是专门憋着抓我的吧?”

  “不然呢?!我太了解你了,只有把你逼到悬崖边上,才能激发起你的潜能。也甭打算跑,你也跑不出这二亩高粱地去。”眼看薛中泽要摔筷子,顾寒江依旧满面温暖:“坐好,听话。我的理由有以下:1你的特训成绩都是名列前茅;2你触感超长的技能,或者说特质,不能为国家所用,本就是暴殄天物。还记得特训期间为参训人员共识的信条吗-钢刀归钢刀,交情归交情。假如你这类特质被敌对所有并利用···我必定亲自出面阻止甚至歼灭。但我实在不愿发生这个结果。”

  薛中泽双臂相叠诚恳对顾寒江说:“我可以保证从此不动用所谓的潜能。”——顾寒江眉毛一扬,挑了个略斜的笑纹:“这种保证没有任何意义。你管得了自己,管不了身边人。比如李树杰,他一直跟着叶家兄弟跑进出口,这几年飚得很起劲儿。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叶家老三一直只在飞腾集团的外层游走着,为什么?!叶家老三不懂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吗?”

  薛中泽快速动着右手手指,在左臂上敲击着。“照您的意思说来,我那个合作伙伴蔺郸夫妇突然失踪,可能不是简单的卷款潜逃···”

作者有话说:

《江雪》于本站贴文为首发,《江雪》与《花信》各自独立成文。 还是要提示:切莫刨根问底,看故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