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暴君
十 、暴君
五十七号酒吧，二层靠里的包厢。
昏暗的空间里，满地的威士忌酒瓶子，三个女人横七竖八的躺着。
米嘉最先醒来，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踢了踢背对着自己的脚睡着的桑卓，又将手边的抱枕扔向了横在沙发里的申羽。
“起来了，十一点了。”
昨晚上申羽回来三个人就开始喝，现在她的嗓子都已经接近嘶哑，发出的声音力度都不如平时的一半，
桑卓伸了个懒腰，睡意朦胧：“几点了……”
“十一点。”米嘉一边捡瓶子一边提醒道。
“下午还有课呢~”桑卓懒懒地坐起来。
米嘉无奈：“那你还不赶紧起来。”
桑卓转向申羽：“她下午没事儿么？”
“有~”申羽抱着沙发枕坐了起来：“一会儿要去接Davis，晚上陪厉董见那几个大爷。”
“大爷……”桑卓傻呵呵地笑着：“是几个爸爸吧……”说着，她站起身打开洗手间开始洗脸化妆，一边忙着一边儿问：“《寒蝉》补拍的镜头都归拢完了？”
“嗯~”
听着她带死不活的应答，米嘉又撇过一个抱枕，正中她的脊柱，受害人低沉叫屈：“砸瘫了你要养我的。”
米嘉哼笑，从旁边的大衣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罗畅让我谢谢你，他跟情奥已经正式签约了，这份分手礼送得可不小啊，我听说那许正伦都快想疯了……”
话音刚落，申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常悦打来的。
“叶倩来了，在你办公室呢。”
“这就回去。”
“怎么回来？”
“爬回去。”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也进了洗手间，洗个脸整了整衣服，随后便比桑卓还快的出了门，给李浩发了条信息之后，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云天。
经过了一路问好，她进了电梯，直达七层，刚出来就看见贺雯面色凝重地站在电梯口。
“她放火了？”申羽边走边问。
贺雯紧紧跟随：“您那屋也没什么可烧的，就是装奖杯的玻璃柜被砸碎了……”
申羽目色渐冷，脚步加快。
“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她一进门，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是被丢了一地的剧本、满地的碎玻璃、前门破碎的柜子和坐在自己椅子里，欣赏着自己指甲的黑长直女孩儿。
一身黑色的立领运动服，显得精巧干练，一张鹅蛋脸上镶着浓眉秀眼仰月唇，整个人看上去美得有点儿飘逸，不接地气。
而当初申羽看中的，就是这种不接地气，所以才会答应兴叶文化集团的老总叶志尧，让他这个宝贝女儿来演青春电影《一起走过的日子》中的女神老师。
不过现在这个角色，已经被另一个人代替了。
孙思佳，前天帮助她，给尤敬炎下仙人跳的那个女孩儿。
“你找了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来替代我，想好跟我们家老爷子怎么交代了么？”
在申羽意识到自己的办公室经历了什么之后，对方再次悠然开口，并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插着口袋，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申羽倏然一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眼前人毫无防备的躬下了身。
“这个交代够么？”
“你……”叶倩反应过来，愤怒地抬起身要还手，结果这一边就又挨了一下。
这一次，她直接被打到了地上，还撞到了茶几角，站都站不起来。
活动了一下手掌，申羽单腿蹲下，面无表情：“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在电影下线之前收敛点儿，不能被拍到花天酒地么……”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因为太疼了，叶倩的反驳里竟有了哭腔。
这样的回答让门外的常悦跟贺雯都哭笑不得。
“那就怪不得我了……”申羽说着，便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了一段视频，将屏幕推到了对方面前：“想怎么样怎么样，也包括这件事儿么？”
看着视频里自己跟一个戴眼镜的六旬老男人在包厢卿卿我我的样子，叶倩的脸色越发地泛白，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惊慌：“你怎么拿到的？”
说完就要伸手去抢，但是被申羽一把躲过。
“我要是没有一点儿东西，会仅仅用一个十八线，就把你换掉么？”收起手机，申羽看着眼前的人，春风含笑：“兴叶千金勾引已婚税务局长，这样的标题，云天董事会的大爷们看到了，会非常生气的……”
目光交接，叶倩的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如果这段视频泄露出去，我就杀了你。”
申羽失笑：“看来兴叶真的出问题了……”说着她瞬间收起笑意：“跑我这儿撒气，是局长大人给你气受了么？”
叶倩狠狠地咬着牙，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叶董，有困难可以来找朋友，卖女儿就不对了……”
“小申总……”
见她不依不饶，常悦出口打断：“冯导让你去剪辑室一趟。”
“知道了……”她答：“给叶董打电话，让他来接叶小姐。”
“是。”
听常悦应完，申羽站起身：“你最好告诉叶董我打了你，好让他知道，不是谁都会惯着他的宝贝女儿……”
说完，她拿着手机转身离开。
脱离叶倩的视线范围，常悦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会议室，甩进一把椅子里，锁上了门，转身低声斥道：“干什么哪？”
申羽把头仰在椅背上，满目游离：“可能，没醒酒……”
“没醒酒还这种情绪带到这儿来了？”常悦环着两只胳膊，倚坐在会议桌边。
盯着天花板，申羽傻呵呵地笑着，也不回答。
常悦叹了口气，在她脸上糊了一把之后，开门离开。
贺雯一个电话打过去，叶志尧很快派自己的助理过来接走了女儿。
“我们叶董说改天他会亲自来跟小申总道歉，请她务必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倩倩计较，回去他一定会好好教训的。”
四十岁出头的男助理温文尔雅，一身谦卑。
“道歉就不必了……”常悦也轻言浅语：“就是希望叶董能理解一下小申总的选角，毕竟她也是遵照合约，那些视频，我们能拿得到，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到，叶小姐违约在先，会给后期宣传增加很多没必要的工作。”
“是是是……”男助理保持后退：“我都会转告的。”
“辛苦。”常悦言简意赅。
男助理微微颔首，指挥着叶倩的经纪人将她扶进电梯。
眼看着电梯下行，常悦跟贺雯都松了口气。
“小申总呢？”贺雯问：“今天冯导也没来啊？”
“做梦呢……”常悦答。
贺雯挑了下眼睛，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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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桑卓刚出酒吧门，就看到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到了眼前，车上的人一身朋克打扮，摘下头盔，转身拿过后座拿过一个偏小的头盔递过来，笑得风轻云淡：“搭车么桑博士？”
“求我。”米嘉歪头。
“求你。”
男孩儿毫不犹豫。
桑卓笑意嫣然，拿过头盔戴上，绕到了后座，骑了上去，刚环住他的腰，就被他抓着环紧一寸。
“天冷风大，别刮下去。”
桑卓撇撇嘴，隔着头盔，紧紧地贴住了她的后背。
从监控里看到摩托车远去，米嘉胳膊环在胸前，没好气儿地笑笑。
还没到戏剧学院，天空就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桑卓直接把手摸进了李浩的口袋。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桑卓摘下头盔放到后面，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塞进李浩胸前的口袋里：“不用找了，晚上有人送我。”
说完都没等他反应，就扣上帽子离开了。
李浩看了眼口袋里露了半截的钱，淡淡一笑，抬起头，人已经走远，他就在后面看着，直到对方转弯消失，才又发动车，开回了酒吧。
“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开始营业，整个酒吧就只有米嘉一个人，见他推门进来，窝在沙发里看拿着平板看账目的老板娘有点惊异。
“说有人送，不用我。”
李浩说着，摘下两只手套随手扔在沙发里，迈着长腿走到酒柜前，拿了一瓶啤酒打开，坐在吧台边喝了起来。
“不凉啊？”
看他一口喝掉大半瓶，米嘉提醒道。
“还行。”
李浩拿出手机，随便划了起来，才看一半，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钟建泽。
作为曾经的队友，两个人在解约后虽然选择了不同的路，但是一直保持联系，对于申羽相关的事情，更是从不懈怠。
“宋允熙死了。”
“谁？”
李浩没反应过来，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
“韩相仁的老婆。”钟建泽答。
李浩恍然。
“说是吸毒过量，金智浩已经把所有新闻都压下来了。”
“这个疯子。”
听到这句，米嘉抬起头看了李浩一眼，迟疑了片刻，又专注自己的事情。
“申申姐知道么？”李浩追问。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所以才先给你打电话。”
李浩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咬出一支点燃，吐了个烟圈：“说吧，她也应该知道前夫哥的底线，另外你回来吧……”担心对方的处境，他直言提议：“这位爷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他就试试看……”对方毫不在意：“挂了，我给她打电话。”
“嗯~”
见他收线，米嘉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地问道：“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跟李浩认识三年，在加上提到申羽，所以她能猜到前夫哥是谁。
李浩转过头，看着她狠狠地吸了口烟，又长长地吐出，随后拿着啤酒跳下椅子，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接到钟建泽电话的申羽，正和常悦还有亚昆在去机场的路上，听他说了这件事儿，也是心上一沉，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说出了李浩同样的提议：“你回来吧，我这不少地方都缺人。”
“我暂时不想回去，放心吧，没事儿的。”
电话那一头信心满满。
申羽杵着车窗，轻轻搓着额头：“那你一定小心儿点。”
“知道了。”
放下电话，申羽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昏暗空气和漫天飘雪，她心里莫名的空荡，有一种万籁俱静之后的落寞。
即便她早已跟过往告别，即便早已置身事外。
这种情绪还没有开始蔓延，亚昆就已经开到了停车位。
一起并排停下的，还有一辆褐色的SUV。
不过申羽并没有注意，以至于下车的时候，看到对方同样从副驾驶上下来的人，她还状况外的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这么快就走？”
说完便后悔，明明自己早就知道。
而在她说话间，常悦亚昆和永乐都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风雪拂过，隔着宽大的车体，彭烨看着她，语气极尽温柔：“我很快就回来。”
打量着对面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脸色，申羽才想起这里没有人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于是淡定了些：“不用着急的，彻底养好再回来吧”
彭烨笑笑，视线穿过纷飞的小雪，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干净利落的短发，立体邻家的五官，清澈美丽的眼睛，与十二年前在赫尔辛基的茫茫大雪之中，那个让他心动的小孩儿，都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们的身边都有无数的灯光和眼睛在盯着，哪怕是都已经转到幕后，也还是躲不掉。
这样只有天和地，你和雪的场景，在他的生命里遗落了太久，以后，他也不敢奢求。
所以这一刻对他来说，不能再珍贵了。
“你要去哪儿？”
看归看，想问的话他还是不会不放弃的。
“接人，Davis。”申羽答。
“《国家在上》的？”
“嗯~” 申羽应了一声：“走吧，都等着呢……”
彭烨点点头。
两人刚并排走进车道，就看到常悦和亚昆正在跟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说话，认出那个人，申羽立刻拉着彭烨又躲到最近的车边。
“怎么了？”
彭烨低声问道。
申羽越过他，看了眼那个女人，彭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谁？”
“航哥的师姐，是个富婆，知道《寒蝉》补拍，非找我用她的小男朋友做新男主，我都拒绝了，还没完没了的。”
“那你就用呗……”彭烨收回视线，看着趴在胸前的人，莞尔轻言：“演得好就留下，演得不行舒导儿就直接开了，也不用你。”
申羽抬起头，与他视线相交，才发现自己贴着他的心脏，立刻收回身体，放开了他的手腕，稳稳地站到他的身边：“舒导说我再敢用富婆儿送来的人，她就撤出云天，另找下家。”
彭烨被这个赌气逗笑，轻咳两声，牵动了肋骨的裂痛，下意识地抚了抚。
申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拿出来发现是常悦打来的。
“刚上车走了。”
“知道了。”
结束通话，她看向彭烨：“走吧……”
彭烨点了下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她：“本来想昨天下午去找你的，这是SA会外派过来的三个人，有什么疑问给我打电话。”
申羽拿过来，前后打量了一下，放进了大衣口袋：“谢谢彭总。”
“是舅舅亲自选的。”彭烨提醒：“这是SA第一次跟亚洲的公司合作，所以……”
“没关系……”申羽插着口袋：“能被董事长这么重视，云天和我都很荣幸。”
“谢谢小申总理解。”
“不客气。”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莞尔。
笑意到达眼底，雪也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后面露了个头，驱散了沉闷的昏暗，地上本就轻薄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在空气里留下了淡淡的泥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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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烨的航班起飞的时候，申羽接到了Davis和他的三人团队，一行人走出机场，飞机从上空飞过，一路向东飞去，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专注眼前的客人，申羽并没有把视线分过去。
《国家在上》是一部中美合拍片，本子脱胎于申羽买的一本中篇网络小说，讲得中美双方联合破获的一起跨境贩毒案，线性叙事，打怪式进展，双男主设置，中美各一位，主要卖点也是大场面枪战。
申羽任总制片，在雷霆加入之前，她一直在几位擅长此类型的导演中做选择。
后来有了雷青森的意思，她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选了在商业大片儿上得心应手的著名导演尤敬炎，给《国家在上》掌镜。
可是幕后刚建好，全部都官宣了，老导演却在选演员时候，要求中方男主是自己那个一直在演偶像剧的小儿子尤磊，不然自己就退出。
因为雷青森对演员不干涉，所以并没异议，但是申羽真心不想在会被发行到一百多个国家的片子里，放一张只会瞪着眼睛的肉脸作为中国男演员的代表。
当然，她最厌恶的，还是老导演临阵加条件，因此她并没有妥协。
这次担任艺术总监的Davis Jones，精通多国语言，也是云天的老朋友，曾经在一个国际电影节上两次击败尤敬炎拿下最佳导演。
原本申羽是打算后天第一次剧本研讨尤敬炎不出现，就扶正艺术总监的，反正最开始，这位国际友人也是她的考虑范围内的。
现在她搞定了尤敬炎，也选了安东做男主，Davis也就只需要做好艺术指导就可以了。
“小申总，我听说你跟SA的William合作了？”
回去的路上，Davis操着流利的中文，这是他的习惯，入乡随俗。
“是的。”申羽笑答：“这是云天的一个电影扶持计划，目的是挖掘更多优秀的新人导演和演员。”
“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导演提醒道。
“哦？”申羽脱口而出。
老导演摇摇头：“我曾经跟他有过两次合作，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那就是一个温柔的暴君。”
“暴君？”申羽有点儿惊异：“他做什么了？”
“嗯~”Davis回忆道：“我们在前年一起拍了一部戏，叫《回家的路》，是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女孩儿离家出走的一段故事，有一场是女孩儿回家，被告诉父亲去世了，一个人晚上坐在床上哭，剧本是要求他要很大声地哭出来，可是小演员总是找不到情绪点，耽误了好长时间，那个时候刚好他在探班，就清了场，只留下了我坐在监视器后面，他就坐在小演员面前，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就看着我，单纯的看着，他们对视了大概三十秒左右，那个小演员就真的哭了出来，非常伤心。”
老导演声情并茂地讲完，申羽失笑，但是很快收敛：“这不正好省了您的事儿么？”
“我问过那个小演员，为什么会这样，她说看着William的眼睛，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听见他说，回来吧孩子，回来吧，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一直等着……”
听到这儿，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此前彭烨在好莱坞也有一定的名气，所以他的事情，那边的人也都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么柔软伤感的情绪，转化得这么直白的。”
Davis又补了一句。
申羽的笑容落下了一些，曾几何时，她也被暴君先生这么带过情绪，只是她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而现在，她更多的，是想起了淼淼。
那个本该拥有美好人生，却被强制中途退场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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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号酒吧，二层靠里的包厢。
昏暗的空间里，满地的威士忌酒瓶子，三个女人横七竖八的躺着。
米嘉最先醒来，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于是踢了踢背对着自己的脚睡着的桑卓，又将手边的抱枕扔向了横在沙发里的申羽。
“起来了，十一点了。”
昨晚上申羽回来三个人就开始喝，现在她的嗓子都已经接近嘶哑，发出的声音力度都不如平时的一半，
桑卓伸了个懒腰，睡意朦胧：“几点了……”
“十一点。”米嘉一边捡瓶子一边提醒道。
“下午还有课呢~”桑卓懒懒地坐起来。
米嘉无奈：“那你还不赶紧起来。”
桑卓转向申羽：“她下午没事儿么？”
“有~”申羽抱着沙发枕坐了起来：“一会儿要去接Davis，晚上陪厉董见那几个大爷。”
“大爷……”桑卓傻呵呵地笑着：“是几个爸爸吧……”说着，她站起身打开洗手间开始洗脸化妆，一边忙着一边儿问：“《寒蝉》补拍的镜头都归拢完了？”
“嗯~”
听着她带死不活的应答，米嘉又撇过一个抱枕，正中她的脊柱，受害人低沉叫屈：“砸瘫了你要养我的。”
米嘉哼笑，从旁边的大衣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罗畅让我谢谢你，他跟情奥已经正式签约了，这份分手礼送得可不小啊，我听说那许正伦都快想疯了……”
话音刚落，申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常悦打来的。
“叶倩来了，在你办公室呢。”
“这就回去。”
“怎么回来？”
“爬回去。”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也进了洗手间，洗个脸整了整衣服，随后便比桑卓还快的出了门，给李浩发了条信息之后，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云天。
经过了一路问好，她进了电梯，直达七层，刚出来就看见贺雯面色凝重地站在电梯口。
“她放火了？”申羽边走边问。
贺雯紧紧跟随：“您那屋也没什么可烧的，就是装奖杯的玻璃柜被砸碎了……”
申羽目色渐冷，脚步加快。
“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她一进门，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是被丢了一地的剧本、满地的碎玻璃、前门破碎的柜子和坐在自己椅子里，欣赏着自己指甲的黑长直女孩儿。
一身黑色的立领运动服，显得精巧干练，一张鹅蛋脸上镶着浓眉秀眼仰月唇，整个人看上去美得有点儿飘逸，不接地气。
而当初申羽看中的，就是这种不接地气，所以才会答应兴叶文化集团的老总叶志尧，让他这个宝贝女儿来演青春电影《一起走过的日子》中的女神老师。
不过现在这个角色，已经被另一个人代替了。
孙思佳，前天帮助她，给尤敬炎下仙人跳的那个女孩儿。
“你找了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来替代我，想好跟我们家老爷子怎么交代了么？”
在申羽意识到自己的办公室经历了什么之后，对方再次悠然开口，并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插着口袋，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申羽倏然一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眼前人毫无防备的躬下了身。
“这个交代够么？”
“你……”叶倩反应过来，愤怒地抬起身要还手，结果这一边就又挨了一下。
这一次，她直接被打到了地上，还撞到了茶几角，站都站不起来。
活动了一下手掌，申羽单腿蹲下，面无表情：“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在电影下线之前收敛点儿，不能被拍到花天酒地么……”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因为太疼了，叶倩的反驳里竟有了哭腔。
这样的回答让门外的常悦跟贺雯都哭笑不得。
“那就怪不得我了……”申羽说着，便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了一段视频，将屏幕推到了对方面前：“想怎么样怎么样，也包括这件事儿么？”
看着视频里自己跟一个戴眼镜的六旬老男人在包厢卿卿我我的样子，叶倩的脸色越发地泛白，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惊慌：“你怎么拿到的？”
说完就要伸手去抢，但是被申羽一把躲过。
“我要是没有一点儿东西，会仅仅用一个十八线，就把你换掉么？”收起手机，申羽看着眼前的人，春风含笑：“兴叶千金勾引已婚税务局长，这样的标题，云天董事会的大爷们看到了，会非常生气的……”
目光交接，叶倩的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如果这段视频泄露出去，我就杀了你。”
申羽失笑：“看来兴叶真的出问题了……”说着她瞬间收起笑意：“跑我这儿撒气，是局长大人给你气受了么？”
叶倩狠狠地咬着牙，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叶董，有困难可以来找朋友，卖女儿就不对了……”
“小申总……”
见她不依不饶，常悦出口打断：“冯导让你去剪辑室一趟。”
“知道了……”她答：“给叶董打电话，让他来接叶小姐。”
“是。”
听常悦应完，申羽站起身：“你最好告诉叶董我打了你，好让他知道，不是谁都会惯着他的宝贝女儿……”
说完，她拿着手机转身离开。
脱离叶倩的视线范围，常悦一把将她拉进旁边的会议室，甩进一把椅子里，锁上了门，转身低声斥道：“干什么哪？”
申羽把头仰在椅背上，满目游离：“可能，没醒酒……”
“没醒酒还这种情绪带到这儿来了？”常悦环着两只胳膊，倚坐在会议桌边。
盯着天花板，申羽傻呵呵地笑着，也不回答。
常悦叹了口气，在她脸上糊了一把之后，开门离开。
贺雯一个电话打过去，叶志尧很快派自己的助理过来接走了女儿。
“我们叶董说改天他会亲自来跟小申总道歉，请她务必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倩倩计较，回去他一定会好好教训的。”
四十岁出头的男助理温文尔雅，一身谦卑。
“道歉就不必了……”常悦也轻言浅语：“就是希望叶董能理解一下小申总的选角，毕竟她也是遵照合约，那些视频，我们能拿得到，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到，叶小姐违约在先，会给后期宣传增加很多没必要的工作。”
“是是是……”男助理保持后退：“我都会转告的。”
“辛苦。”常悦言简意赅。
男助理微微颔首，指挥着叶倩的经纪人将她扶进电梯。
眼看着电梯下行，常悦跟贺雯都松了口气。
“小申总呢？”贺雯问：“今天冯导也没来啊？”
“做梦呢……”常悦答。
贺雯挑了下眼睛，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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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桑卓刚出酒吧门，就看到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到了眼前，车上的人一身朋克打扮，摘下头盔，转身拿过后座拿过一个偏小的头盔递过来，笑得风轻云淡：“搭车么桑博士？”
“求我。”米嘉歪头。
“求你。”
男孩儿毫不犹豫。
桑卓笑意嫣然，拿过头盔戴上，绕到了后座，骑了上去，刚环住他的腰，就被他抓着环紧一寸。
“天冷风大，别刮下去。”
桑卓撇撇嘴，隔着头盔，紧紧地贴住了她的后背。
从监控里看到摩托车远去，米嘉胳膊环在胸前，没好气儿地笑笑。
还没到戏剧学院，天空就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桑卓直接把手摸进了李浩的口袋。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桑卓摘下头盔放到后面，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塞进李浩胸前的口袋里：“不用找了，晚上有人送我。”
说完都没等他反应，就扣上帽子离开了。
李浩看了眼口袋里露了半截的钱，淡淡一笑，抬起头，人已经走远，他就在后面看着，直到对方转弯消失，才又发动车，开回了酒吧。
“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开始营业，整个酒吧就只有米嘉一个人，见他推门进来，窝在沙发里看拿着平板看账目的老板娘有点惊异。
“说有人送，不用我。”
李浩说着，摘下两只手套随手扔在沙发里，迈着长腿走到酒柜前，拿了一瓶啤酒打开，坐在吧台边喝了起来。
“不凉啊？”
看他一口喝掉大半瓶，米嘉提醒道。
“还行。”
李浩拿出手机，随便划了起来，才看一半，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钟建泽。
作为曾经的队友，两个人在解约后虽然选择了不同的路，但是一直保持联系，对于申羽相关的事情，更是从不懈怠。
“宋允熙死了。”
“谁？”
李浩没反应过来，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
“韩相仁的老婆。”钟建泽答。
李浩恍然。
“说是吸毒过量，金智浩已经把所有新闻都压下来了。”
“这个疯子。”
听到这句，米嘉抬起头看了李浩一眼，迟疑了片刻，又专注自己的事情。
“申申姐知道么？”李浩追问。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所以才先给你打电话。”
李浩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咬出一支点燃，吐了个烟圈：“说吧，她也应该知道前夫哥的底线，另外你回来吧……”担心对方的处境，他直言提议：“这位爷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他就试试看……”对方毫不在意：“挂了，我给她打电话。”
“嗯~”
见他收线，米嘉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地问道：“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跟李浩认识三年，在加上提到申羽，所以她能猜到前夫哥是谁。
李浩转过头，看着她狠狠地吸了口烟，又长长地吐出，随后拿着啤酒跳下椅子，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接到钟建泽电话的申羽，正和常悦还有亚昆在去机场的路上，听他说了这件事儿，也是心上一沉，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说出了李浩同样的提议：“你回来吧，我这不少地方都缺人。”
“我暂时不想回去，放心吧，没事儿的。”
电话那一头信心满满。
申羽杵着车窗，轻轻搓着额头：“那你一定小心儿点。”
“知道了。”
放下电话，申羽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昏暗空气和漫天飘雪，她心里莫名的空荡，有一种万籁俱静之后的落寞。
即便她早已跟过往告别，即便早已置身事外。
这种情绪还没有开始蔓延，亚昆就已经开到了停车位。
一起并排停下的，还有一辆褐色的SUV。
不过申羽并没有注意，以至于下车的时候，看到对方同样从副驾驶上下来的人，她还状况外的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这么快就走？”
说完便后悔，明明自己早就知道。
而在她说话间，常悦亚昆和永乐都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风雪拂过，隔着宽大的车体，彭烨看着她，语气极尽温柔：“我很快就回来。”
打量着对面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脸色，申羽才想起这里没有人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他身边，于是淡定了些：“不用着急的，彻底养好再回来吧”
彭烨笑笑，视线穿过纷飞的小雪，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干净利落的短发，立体邻家的五官，清澈美丽的眼睛，与十二年前在赫尔辛基的茫茫大雪之中，那个让他心动的小孩儿，都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们的身边都有无数的灯光和眼睛在盯着，哪怕是都已经转到幕后，也还是躲不掉。
这样只有天和地，你和雪的场景，在他的生命里遗落了太久，以后，他也不敢奢求。
所以这一刻对他来说，不能再珍贵了。
“你要去哪儿？”
看归看，想问的话他还是不会不放弃的。
“接人，Davis。”申羽答。
“《国家在上》的？”
“嗯~” 申羽应了一声：“走吧，都等着呢……”
彭烨点点头。
两人刚并排走进车道，就看到常悦和亚昆正在跟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说话，认出那个人，申羽立刻拉着彭烨又躲到最近的车边。
“怎么了？”
彭烨低声问道。
申羽越过他，看了眼那个女人，彭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谁？”
“航哥的师姐，是个富婆，知道《寒蝉》补拍，非找我用她的小男朋友做新男主，我都拒绝了，还没完没了的。”
“那你就用呗……”彭烨收回视线，看着趴在胸前的人，莞尔轻言：“演得好就留下，演得不行舒导儿就直接开了，也不用你。”
申羽抬起头，与他视线相交，才发现自己贴着他的心脏，立刻收回身体，放开了他的手腕，稳稳地站到他的身边：“舒导说我再敢用富婆儿送来的人，她就撤出云天，另找下家。”
彭烨被这个赌气逗笑，轻咳两声，牵动了肋骨的裂痛，下意识地抚了抚。
申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拿出来发现是常悦打来的。
“刚上车走了。”
“知道了。”
结束通话，她看向彭烨：“走吧……”
彭烨点了下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她：“本来想昨天下午去找你的，这是SA会外派过来的三个人，有什么疑问给我打电话。”
申羽拿过来，前后打量了一下，放进了大衣口袋：“谢谢彭总。”
“是舅舅亲自选的。”彭烨提醒：“这是SA第一次跟亚洲的公司合作，所以……”
“没关系……”申羽插着口袋：“能被董事长这么重视，云天和我都很荣幸。”
“谢谢小申总理解。”
“不客气。”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莞尔。
笑意到达眼底，雪也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后面露了个头，驱散了沉闷的昏暗，地上本就轻薄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在空气里留下了淡淡的泥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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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烨的航班起飞的时候，申羽接到了Davis和他的三人团队，一行人走出机场，飞机从上空飞过，一路向东飞去，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专注眼前的客人，申羽并没有把视线分过去。
《国家在上》是一部中美合拍片，本子脱胎于申羽买的一本中篇网络小说，讲得中美双方联合破获的一起跨境贩毒案，线性叙事，打怪式进展，双男主设置，中美各一位，主要卖点也是大场面枪战。
申羽任总制片，在雷霆加入之前，她一直在几位擅长此类型的导演中做选择。
后来有了雷青森的意思，她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选了在商业大片儿上得心应手的著名导演尤敬炎，给《国家在上》掌镜。
可是幕后刚建好，全部都官宣了，老导演却在选演员时候，要求中方男主是自己那个一直在演偶像剧的小儿子尤磊，不然自己就退出。
因为雷青森对演员不干涉，所以并没异议，但是申羽真心不想在会被发行到一百多个国家的片子里，放一张只会瞪着眼睛的肉脸作为中国男演员的代表。
当然，她最厌恶的，还是老导演临阵加条件，因此她并没有妥协。
这次担任艺术总监的Davis Jones，精通多国语言，也是云天的老朋友，曾经在一个国际电影节上两次击败尤敬炎拿下最佳导演。
原本申羽是打算后天第一次剧本研讨尤敬炎不出现，就扶正艺术总监的，反正最开始，这位国际友人也是她的考虑范围内的。
现在她搞定了尤敬炎，也选了安东做男主，Davis也就只需要做好艺术指导就可以了。
“小申总，我听说你跟SA的William合作了？”
回去的路上，Davis操着流利的中文，这是他的习惯，入乡随俗。
“是的。”申羽笑答：“这是云天的一个电影扶持计划，目的是挖掘更多优秀的新人导演和演员。”
“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老导演提醒道。
“哦？”申羽脱口而出。
老导演摇摇头：“我曾经跟他有过两次合作，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那就是一个温柔的暴君。”
“暴君？”申羽有点儿惊异：“他做什么了？”
“嗯~”Davis回忆道：“我们在前年一起拍了一部戏，叫《回家的路》，是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女孩儿离家出走的一段故事，有一场是女孩儿回家，被告诉父亲去世了，一个人晚上坐在床上哭，剧本是要求他要很大声地哭出来，可是小演员总是找不到情绪点，耽误了好长时间，那个时候刚好他在探班，就清了场，只留下了我坐在监视器后面，他就坐在小演员面前，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就看着我，单纯的看着，他们对视了大概三十秒左右，那个小演员就真的哭了出来，非常伤心。”
老导演声情并茂地讲完，申羽失笑，但是很快收敛：“这不正好省了您的事儿么？”
“我问过那个小演员，为什么会这样，她说看着William的眼睛，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听见他说，回来吧孩子，回来吧，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一直等着……”
听到这儿，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此前彭烨在好莱坞也有一定的名气，所以他的事情，那边的人也都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么柔软伤感的情绪，转化得这么直白的。”
Davis又补了一句。
申羽的笑容落下了一些，曾几何时，她也被暴君先生这么带过情绪，只是她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而现在，她更多的，是想起了淼淼。
那个本该拥有美好人生，却被强制中途退场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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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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