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暗殇
飞机落在纽约机场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
彭烨和杜瑾若母女刚到出口，便看见满头银发但是精神矍铄的船长在接机口冲他们招手，一起的，还有杜瑾若的助理。
“你回去给我好好养伤，养不好不许回去。”
分别前，杜瑾若再三警告。
彭烨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杜瑾若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嘱咐了船长：“回去你就把他护照扣了。”
“好的。”船长竖起食指和中指，从额角划了一个美国军礼。
送走了杜瑾若，彭烨才跟船长上车。
“先去医院吧。”看着他苍白的脸，船长轻声道。
“没事儿……”彭烨系好安全带：“回家吧。”
“磊磊回来了。”
“又打架了？”
船长踌躇片刻：“是为了一个叫Bella的女孩儿，带着几个男生一起，把两个抢Bella包的小混混给打进了医院，昨天晚上的事儿，现在就等着学校和你的处分呢。”
听着儿子的光辉战绩，彭烨没好气儿地笑笑：“回家吧。”
“嗯。”船长应道，发动了车子。
彭烨现在住的房子，位于沙点海滨，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片耀眼的红色，缥缈而荒凉。
他刚下车，就看见二楼阳台上穿着白衬衫拿着相机来回对焦、嘴里还咬着一支烟的儿子，磊磊，姜心磊。
男孩儿虚岁十八，在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学习电影摄影，肩宽腿长腰杆直，已经跟爸爸一样高了。
不过看到爸爸，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拿下嘴里的烟，背到了后面。
彭烨无奈哼笑，走进了房子。
磊磊也掐灭了烟，返回了房间。
“回来了……”
看他进门，同样一头银发但是妆容精致的花姐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可是看走近的时候，老太太的笑意就渐渐僵住：“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说着，就摸上他的额头，眉头蹙起：“这么烫，回去做什么了？”
彭烨莞尔：“饿了，有饭么，飞机餐太难吃了。”
“你回来我能不做饭么？”花姐没好气儿道，之后又看向老伴儿：“给尹医生打电话，请他七点的时候过来一趟吧。”
船长点点头。
彭烨笑得懒懒的，余光瞟到楼上房间门口的磊磊，对花姐道：“去洗洗换身衣服。”
“医生说你不能发脾气的哦……”花姐戳着他的胸口提醒道。
“放心吧……”彭烨风轻云淡，说完便上了楼。
远远地看着就要碰到的父子俩，楼下的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表示无可奈何，只能打电话的打电话，进厨房的进厨房。
******************
看着爸爸走过来，磊磊赶紧迎过去，一路小碎步地跟着爸爸进了卧室。
彭烨的卧室跟书房是连着的，是整栋别墅里最大的一个房间，他刚要关门，就看见磊磊伸手抵住。
“干嘛？”
“我错了。”
“哪儿错了？”
“我不应该这么冲动，因为两个混蛋让自己背上处分，应该找个更聪明的办法。”
“你不什么都知道么？”
“前天晚上他们抢了Bella的包儿，第二天送回来的时候，里面全是birth control pills，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没管住火儿……”
“你喜欢她么？”
想起那个浓眉大眼法，每周末都会跟街头艺人一起表演的女孩儿，彭烨毫不客气地洞穿了儿子的心思。
磊磊垂下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彭烨浅浅地吸了口气，随后轻松道：“这件事儿你没做错，所以不用道歉，下次注意方式就行了，我说过了，不管是谈恋爱还是打架，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会帮你补上的，只要你能捅得到……”
说完，他转身往里走，身后又传来磊磊的一句。
“因为她太像姐姐了……”
尾音入耳，他的拳头瞬间握紧，喉咙里像是塞住了一颗榴莲，吐不出咽不下，咯得整个胸腔都在疼。
“所以你更要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说完，他便走向了浴室，没再理会身后茫然无措的儿子。
少年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爸爸的背影，总觉得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且他不确定，拿走爸爸灵魂的，是姐姐，还是当年在芬兰的那个仅仅为了姐姐的一句话，就救下刘嘉母子的申申姐姐。
他宁愿是后者，因为那样，爸爸至少还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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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烨刚吃完饭，尹世允就背着药箱上门了。
这位已经来纽约四十年的韩裔，曾是彭烨的母亲隋倾人和外公隋敬臣的专用医生，有一家私人诊所，就在离彭烨家不远的地方。
老人的独生女，尹慧媛，是彭烨自小的玩伴，后来遇到了一个韩国男演员，结婚后就随丈夫回韩国生活，现在是韩国一家电视台的当红主播，当年帮彭烨调查到不少ME的内幕。
“这一趟是有什么艳遇么，心率这么快。”
因为亡妻是中国人，所以尹世允跟他们一家说话的时候，也从来都用汉语，算作是一种怀念。
“有艳遇还会回来么？”
彭烨坐在床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就着水喝了下去。
“也对……”尹世允笑笑，兑好了药，挂到了他床边的铁架上，将针头轻轻扎进他手背的血管里，粘好胶布：“好好休息吧，欲速不达，想要快点儿好起来，就得听话才行。”
“好的。”彭烨合了下眼睛。
临走前，尹医生还留下了不少口服药，说了一大医嘱。
磊磊骑坐在到床尾倒放着的椅子上，趴着椅背，看完全程，心中涌起酸涩。
当年那场车祸带走了姐姐，也让爸爸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原本幸福的生活突遭变故，是少年一生无法摆脱的心伤。
趁花姐送尹医生出去，磊磊扶着脖子：“看来国内的事情还是不让你很省心哪，需要我帮忙么……”
彭烨倚着床头，看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儿子，不自觉地笑笑，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桌子：“把平板儿递给我。”
“OK。”磊磊应声起身，向书桌走去。
少年高大的背影，让彭烨莫名有一种踏实感，可是转瞬就有惯性的刺痛取代，目光不自觉得移向床柜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儿穿着泳衣戴着泳帽，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笑得灿烂得意。
“为什么这么喜欢游泳？”
“如果将来跟你结婚的阿姨问你她和我掉水里你先救谁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她我们家彭心淼同学是游泳冠军，不但不需要我救，还可以救你。”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彭烨总会想起当时女儿领奖下台之后，跟自己的这段玩笑。
温暖而撕裂，久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永不消散。
“去睡觉吧。”
接过电脑，他一边打开一边说道。
“这就完了？”
磊磊惊异。
彭烨抬起头，言辞真挚：“去把你干的好事儿告诉你妈妈，让她为你骄傲骄傲……”
“不要…”磊磊不假思索，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就顿住，回过身将爸爸脚底下翻起的被角放了下来，盖住了爸爸露在外面的半只脚，随后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与回来的花姐打个照面也没有说话，搞得后者一头雾水。
“这怎么了？”
“找抽呢。”
听着门响，彭烨目色严肃。
“不是告诉你不许发脾气了么？”花姐嗔怪着，趁他不注意夺过他手里的平板：“就是天塌了，今晚上你也什么都不许做，睡觉！”
说着，还顺手关掉了床头的灯，也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迅速利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手里瞬间空虚，彭烨欲言又止，看了眼还有大半袋的药水儿，只得退回了被子里，打算等花姐来拔针的时候再看那些邮件和剧本。
可是长途飞行加上药物作用，他很快就昏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彼时天已经完全亮起来，手背上就只剩下一条胶布，被拿走的平板也放回了他的床柜上，饭前要吃的药也被分配好放到了瓶盖儿里，旁边还有大半杯水。
所有细节落到眼里，他深吸了口气，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的雨并没有停，远远望去，海天一线，分不清边际。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船长正在修剪落地窗前的大盆栽，磊磊在旁边对焦拍照。
“醒了？”
发现他下来，船长问了一句。
磊磊转过身，把镜头对准他拍了一张，随后一句话都没说，拿着相机往餐厅走去。
男孩儿的背影决绝利落，宽大的肩上写着“别扭”俩字儿，彭烨站在台阶上，插着口袋，神情严肃。
父子俩这一场落在船长眼里，老人浅笑，这样的情景，从三年前彭烨回来，他就看过无数次，所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矛盾点是什么。
姐姐惨死，爸爸重伤又坐牢，得知一切真相的少年不肯原谅妈妈，说什么都不肯一起继续生活，而后被他在彭烨的授意下接到了纽约，很少跟搬到英国的妈妈联络。
彭烨出狱后 ，不止一次地跟儿子沟通过这件事儿，可惜磊磊本就心有积怨，再加上叛逆期，所以收效甚微，偶尔还会不欢而散。
最严重的一次，是两年前，磊磊在听到爸爸说妈妈来纽约出差可能来看他的时候，脱口就是一句“她就不能当我跟姐姐一样也死了么”，随后挨了爸爸一个大嘴巴。
船长当时也被吓着了，虽然彭烨九岁之后就跟着父亲回了国，不在他身边，但他也是可以拿人格来保证，只要不是在戏上，彭烨是绝对不会打人的。
当然，最大的惊吓，还是来自于磊磊这句杀伤力十足的话，那是老爷子第一次知道，男孩儿对妈妈的怨恨那么深。
那一巴掌打下去，他看到了彭烨瞬间后悔的表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母子俩终究没有见面，之后的小半个月，磊磊都不再理会爸爸，别说是道歉的机会，连一个正视的眼光都没有，船长夫妇劝了好久，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当时SA的电影制作业务刚刚步入正轨，既要没日没夜地周旋于工作和应酬，又要惦记着跟儿子的隔阂，这种焦灼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彭烨倒在了一场非常重要的业务谈判局之后，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心肌缺血。
知道自己任性过了头，磊磊终于在爸爸病床前，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和得理不饶人到了歉，并且保障自己会试着谅解妈妈，会主动联络。
“倒这一回，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想起之后彭烨的自嘲，船长满腹心酸，明明是众星捧月的影帝富三代，却受尽了命运的折磨，一直认真生活，却步步为艰，每一步荆棘，都足以致命。
而现在，磊磊虽然偶然会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但基本就像完成任务差不多，母子俩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缓和。
“你也不要这么心急……”船长宽慰：“孩子有孩子的成长过程，慢慢就会都明白。”
彭烨深吸了口气，无奈又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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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磊磊和妈妈关系，彭烨并没有其他特别头疼的事情，虽然仅这一件事儿，就足以让他辗转反侧。
可能是因为正义之举，学校最后没有磊磊处分，周末一过完就通知他回学校上课了，这也让彭烨跟着松了口气。
花姐有令在先，他只能在家处理一些工作，当然，最好还是什么都不做，安心在家养着。
“出去工作结束，就会被那帮白人拉去喝酒应酬，那伤能好得了啊。”
这么一来，他开会和项目交流就都只能把相关人员请到家里来，花姐都会热情招待，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秘书杨晨也都会直接送过来。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辛苦你了。”
“没关系……”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一板一眼：“大隋总临走前让我转告，让你好好在家养着，因为花姐告诉他你不痊愈，他就别想见到你。”
“是么？”彭烨说着，一一看完那些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杨晨说的大隋总，是他的表哥兼八级酒友，隋启凡，隋倾城的大儿子，负责SA的一切对外贸易，常年在国外，每次回来，都会拉着彭烨一醉方休，深得花姐的“厌弃”。
“对了……”临走的时候，杨晨思忖了片刻，对缓缓道：“小隋总最近跟S&C的CEO走得特别近，私下见过好几面。”
“你怎么知道的？”彭烨疑惑。
杨晨动动嘴角，眼神飘了一下。
彭烨瞬间就懂了，插着口袋，长舒了口气：“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杜总那儿我会去谈的。”
“您真的就没有心思么？”杨晨追问，目光坚定：“杜总说老董事长提过，接班人只认能力，不看内外的？”
彭烨失笑，扭头不由得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别瞎操心了，回去吧。”
“隋董也是看好您的。”杨晨坚持。
“你觉得我有他那个精神头儿和体力么？”彭烨笑容依旧：“快走吧，花姐看到你还得没好话。”
“好吧……”联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杨晨撇撇嘴：“那您好好歇着吧。”
彭烨点了下头：“小心点儿开。”
“知道了。”
目送杨晨离开，彭烨笑意温和，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花姐拿着药和水走过来，他乖乖地迎了过去。
“我炖了一点儿骨头汤，你是现在喝还是一会儿喝。”
看着他仰头吃药喝水，花姐温柔地提议。
“现在吧，正好饿了。”
咽下苦到打冷战的药，他微微蹙眉，立马答应。
花姐则是满意地笑笑，笑得他心里毛毛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坐上餐桌，他在这边吃，花姐就在那边开始问：“你上次带到酒会上的那个女孩儿，我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她跟我演过戏……”彭烨直答不误：“繁星如你，女主角。”
“啊~”花姐一副恍然的样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她跟那个时候也没怎么变哪，还是那么劲儿劲儿的。”
听到这个形容词儿，彭烨再度失笑，差点儿呛着。
“你慢点儿……”花姐嗔怪着：“看一提人家给你急的。”
“我是笑您的用词儿……”彭烨收敛一些，吸了口气，牵得肋骨生疼。
花姐没好气儿道：“你也不主动跟我交代，我不得自己问么？”
之前申羽来SA参观的时候，彭烨带她参加了一个业内酒会，当时花姐和船长都在，酒会结束之后，他就一直筹备签约的事情，大小会议忙个不停，紧接着又被撞伤，确定下来签约之后就回了国。
所以一直没给两位老人询问的机会。
“您想听什么呀？”
“隋倾城为了他那个初恋，可是下过铁令不准跟中国公司合作的。”
“那是从前。”
“别唬我，你为了这件事儿还吵着要辞职的事儿杜总可都告诉我了。”
“我要是选了别的公司，您也会这么问的。”
“你这孩子……”花姐横了她一眼：“我是老了，不是瞎了，你看她什么眼神儿我还是清楚的。”
“她的事情您在网上都能查的到。”
“我才不查，网上的能信啊？我就要听你说……”
“她以前是演员，后来去洛杉矶留过学，在韩国做过一段时间幕后，剪辑，副导演都做，后来回国，进了这个公司，做制片人。”
“就这些？”
“我知道的就这些。”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在心里惊了一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花姐撒谎。
自然，也是被花姐轻易看穿：“我知道的可不少呢，尹慧媛告诉我的，你听么？”
“那您还来问我？”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多护着她？”
彭烨轻轻吹着瓷匙里的汤：“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不会说的，放心吧……”花姐没好气儿道：“一般人你也看不上，只要将来她能替我们好好陪着你照顾你，那就没问题。”
彭烨莞尔，没有接下去。
花姐也适可而止，不再追问，毕竟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再视若己出，给隋倾人做了一辈子管家，有些界限她也还是不会越过的。
哪怕，她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儿。
“合伙做生意倒是没问题，从内到外干净利落，也不跌份儿不娇惯，可是做老婆是不是太硬了点儿，一看就是宁折不弯的那种。”
晚上临睡前，说起这件事儿，花姐对船长提出自己的想法。
“女孩儿硬气点儿挺好……”船长答：“你看之前她那个韩国的夫家有那么多丑闻，她立刻就离婚切断关系了。”
“这叫绝情好吧。”花姐反驳：“而且我听说这丫头私生活也不干不净的，身边的男模特就没断过，这William难得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还是这样的，要是真的在一起了，以后又得费不少心力。”
“他喜欢就由着他去呗，我这么多年不也过得挺好么？”
听到这话，花姐没好气儿地拍了一下老伴儿的肩膀：“William能跟你比么，他那心都碎八瓣儿了，才四十岁就得靠吃药活着，再遇上个不顺心的女人，后半辈子还活不活了。”
“你怎么就知道人姑娘在她面前就不是温柔可人的样子，再说了活不活都是他自己选的，你能拿他怎么办，有担心这个劲儿，还不如帮他身体调养好，让他去做喜欢的事情，这孩子看着锦衣玉食的，从小就没顺心过，八九岁的时候父母分开，十几岁的时候最好的朋友被炸死了，二十几岁又离婚又送走了亲身母亲，三十几岁的时候……”
船长顿了顿，没有再列下去，只是看着对面的老伴儿，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花姐听得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哽咽：“所以我才希望，他后半生能过的平静一些，连幸福都不奢求，就是平静一点儿，不要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他安稳一点儿，咱们俩也能有脸地去见夫人。”
“那都是后话……”船长心平气和：“有些事情我们左右不了，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把这栋房子和他们父子俩照顾好，其他的，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消化着老伴儿这些规劝，花姐深吸了口气，无言以对，只好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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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严格管控和精心照顾下，彭烨的骨伤渐渐恢复，圣诞节当天去医院拍片子，被医生告知已经痊愈。
“凭你的体质能这么快恢复算是个奇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在休息一段时间。”
美丽的白人女医生温和叮嘱。
“我知道了，谢谢。”
彭烨笑容以对。
“你这一好，我们花姐又该忧伤了……”回去的路上，船长感叹道：“是不是该订票回去了？”
“不急。”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圣诞街景，彭烨表情淡淡的。
这两个月，除了日常工作，他过得非常安静，期待中的那个号码，也没有响起，似乎关于他要带过去的那几个人，她并没有想问的。
倒是杜仲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说的也都是一些剧本选择方面的事情。
这让他不禁想起当年梁书晗在女儿上飞机之后来医院看他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申申，是个没有谁都能好好活着的人”
如今看来，诚不其然。
其实严格上来说，他从来没有跟申羽以私人的关系相处过，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以工作关系在接触。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放慢脚步。
对于他的回答，船长笑笑，未置一词。
除了股份和房产，隋倾人还留个了儿子一个大剧院，有专业的经理人在打理。
那是彭烨的大本营，稍有闲暇，他都会待在那里，看排练，看表演，有时候会请一些合作伙伴去那里，有不少影片合同，都在在那儿签的。
剧院也会跟国内一些优秀的话剧团体合作，承办演出。
今年的圣诞夜剧目，就是青古人艺的一出话剧，叫《有意》，讲的是一段美好而哀伤的黄昏恋。
这个剧本是十二年前就有了，当时彭烨还收到了导演李木的邀请，扮演男主的青年时期，档期也吻合，正好是他拍完《繁星如你》之后，所以他就答应了下来。
可惜拍完电影，他哮喘复发病倒了，这个角色也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这件事儿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所以一听说这部话剧要重启，他第一时间亲自联系了李木，发出了邀请。
现在他痊愈，花姐的门禁也就解除了，今晚这第一场他绝不会错过的。
然而他刚在后台跟一众前辈演员打完招呼，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Mandy的，对方语气平和。
“茹瑾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本能地蹙了下眉：“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Mandy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俞心菲发来的消息：“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法医刚解剖完，马上送去殡仪馆，护工说，昨晚上申羽去过……”
听到这个名字，彭烨感觉心上隐隐作痛。
“31号办葬礼，俞心菲说，老太太的遗嘱里，所有的东西你们俩一人一半，包括在正维的股份。”
“知道了。”
彭烨答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看他脸色不好，船长问道。
“没事儿。”彭烨笑笑：“进去吧。”
船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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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古，凌晨。
申羽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里，几乎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身边笔记本上，正连续播放着不同媒体对茹槿去世的报道，听得她耳朵疼，但是她也没有关。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象，茹瑾死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放声大笑，失声痛哭，或者去放烟花喝大酒庆祝。
就是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平静。
手机突然震动，她垂下眼睛，是俞心菲，茹槿的干女儿。
“你满意了么？”
她刚放到耳边，对面就传来这么低沉有力又带着满腔怨念的一句。
“哦！”
她以同样的语气回应。
坐在殡仪馆大厅的长椅上，俞心菲筋疲力竭，从早上收到消息到公安局验尸再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还没喝上：“因为你们两个死了这么多人，还要在一起么？”
“嗯，要在一起。”
赌气式回答，俞心菲垂了下眼睛，语塞片刻。
这样的申羽，与十二年前跟茹槿正面交锋的小丫头，没有任何区别。
大门被来往的人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一些她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在脑海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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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年《繁星如你》的女二号，申羽饰演的女主角的闺蜜姐姐兼情感导师，俞心菲当年是亲眼看着彭烨如何一步一步地越过戏里戏外的界限，对女主角动心的。
从二十出头就认识，她太清楚，彭烨能用那部戏拿得下影帝，不是因为演得好，而是彻底当了真。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儿，是拍男主自杀的时候，那个时候刚刚开机半个月。
那场戏的设定，是女主麻姜毕业的第二天早上，从他们位于赫尔辛郊区的小屋醒来，发现少校不在，刚要叫人，就听见了枪声，然后跑出去，看到少校躺在雪地里，一把枪躺在他的手上。
赫尔辛基郊外的漫天大雪里，她跟导演坐在一起，看着镜头里，申羽穿着单薄的衬衫，光着脚和腿，一步一步向彭烨扮演的尸体走过去，最后跪在雪地里，抓着他的胳膊，从不可置信，到最后接受。
那场戏原本是有台词的，但是两场走位之后，被彭烨经过冯舒的同意之后，给她删掉了。
“巨大情绪涌起的时候，是讲不出话的。”
对此申羽苦笑：“没有台词，没有台词……”
“那你就，把那具尸体当成是我就行了。”
话音落下，目光交接，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如水般的柔情，仿佛随时都要溢出来，对面的少女瞬间用剧本挡上了自己的脸，躲开了这个眼神攻势。
整个过程，俞心菲尽收眼里。
她不知道申羽是不是真的把那具尸体当成了彭烨，只是在监视器里看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那种从不相信到相信的蚀骨穿心的痛和窒息。
最后的放声痛哭，撕心裂肺，把不少现场人员都带哭了。
而当事人直到导演喊卡有人给披了羽绒服，情绪都没有收回来，最后被彭烨轻轻抱在怀里抚着头，安抚了好久才缓过来。
之前也参演过彭烨的一些爱情片，甚至还跟他演过情侣，也有这么撕心裂肺的情节，但是没有一次，她看到彭烨这样温柔。
她都能看得出来，就更别提对彭烨甚是了解的茹槿了。
作为十六岁就开始在对方手底下演戏的干女儿，她知道，不管怎么疼爱彭烨，老太太都是一定会把两个人拆散的。
因为那个时候，郑亭飞正越挫越勇地追求着云天这个出身干净好看又努力的小公主，被拒绝也毫不在意，追得全世界都知道。
如果那个时候申羽真的跟了彭烨，那么郑亭飞就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媒体，到时候谁也消停不了。
于是在电影杀青之后，老太太在戏剧学院外的咖啡馆儿，给小丫头打了一剂预防针。
当时她是反对的，但是没劝住，于是就在车里等着，跟老太太的电话通着。
“申申哪，茹老师知道你喜欢彭烨，可他刚离婚没两年，现在又旧病复发，这个时候跟你和亭飞传出三角恋，这对你们三个，都不太好吧，况且你才十九岁，你的父母和厉董要知道你跟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交往过密，他们应该也会心有褶皱，到时候又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记得老太太当时说得非常温和委婉，像极了在哄一只小狗。
只可惜，那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狼狗。
“我明白了……”虽然隔着电话，她还是能听得出小狼狗的锐气：“您说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有一点我纠正一下，不要把所有人想得跟您一样，我拒绝郑亭飞是因为我不喜欢他，现在他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如果我父母是您说的那种人，您觉得正维的艺人还能拿到云天的戏么？又或者，您还有机会坐在我对面跟我掰扯这些唧唧歪歪的事儿么？”
三言两语，毫无礼貌，怼得她一个旁听者都觉得肺管儿疼，就更别提坐在对面直面迎接的茹槿了。
“申导还真是教女有方，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的是您……”年少轻狂的直言不讳，让那个时候的她觉得特别刺耳，尤其是接下来那几句：“感情是私人的事情，你作为一个长辈横加干涉，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看来你是要跟彭烨在一起咯？”
那是俞心菲第一次，在干妈的嘴里听到令人脊背发凉的语气。
然而，依旧没用。
对方气势没有任何减弱：“您刚才不是已经警告过我，跟他在一起对他不好了，我怎么可能还去明知故犯呢？不过我很快就要去洛杉矶上学，没有彭烨，我也会勾搭上别人，到时候要是看对眼儿了，郑老师可能一样会特别尴尬的，所以希望您回去劝一劝，收敛收敛，不然的话，出了什么不好听的新闻，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只听到这里，她便收了线，因为完全听不下去了。
想了片刻，她又拨了回去，待茹瑾接起之后提醒道：“她不会跟彭烨怎么样，您出来吧，再待一会儿，这丫头片子非得气死您不可……”
“知道了。”
俞心菲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一语中的，十二年后，茹槿真的就被申羽气死了。
可是想起当年，自己在医院把那段谈话录音交给彭烨时，那人沮丧难过以及听到申羽来了又走了就追出去的样子，她又隐约觉得，申羽的行为可以理解。
初冬夜寒，她坐在这长椅子上，想着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思绪在那些陈年恩怨中起起伏伏。
三天后，她就要以女儿的身份，送别那个一辈子都在为儿子经营算计最后却亲眼送走两个儿子的老人。
不是短暂的分开，而是永别。
今生今世，再会无期……
彭烨和杜瑾若母女刚到出口，便看见满头银发但是精神矍铄的船长在接机口冲他们招手，一起的，还有杜瑾若的助理。
“你回去给我好好养伤，养不好不许回去。”
分别前，杜瑾若再三警告。
彭烨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杜瑾若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嘱咐了船长：“回去你就把他护照扣了。”
“好的。”船长竖起食指和中指，从额角划了一个美国军礼。
送走了杜瑾若，彭烨才跟船长上车。
“先去医院吧。”看着他苍白的脸，船长轻声道。
“没事儿……”彭烨系好安全带：“回家吧。”
“磊磊回来了。”
“又打架了？”
船长踌躇片刻：“是为了一个叫Bella的女孩儿，带着几个男生一起，把两个抢Bella包的小混混给打进了医院，昨天晚上的事儿，现在就等着学校和你的处分呢。”
听着儿子的光辉战绩，彭烨没好气儿地笑笑：“回家吧。”
“嗯。”船长应道，发动了车子。
彭烨现在住的房子，位于沙点海滨，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片耀眼的红色，缥缈而荒凉。
他刚下车，就看见二楼阳台上穿着白衬衫拿着相机来回对焦、嘴里还咬着一支烟的儿子，磊磊，姜心磊。
男孩儿虚岁十八，在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学习电影摄影，肩宽腿长腰杆直，已经跟爸爸一样高了。
不过看到爸爸，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拿下嘴里的烟，背到了后面。
彭烨无奈哼笑，走进了房子。
磊磊也掐灭了烟，返回了房间。
“回来了……”
看他进门，同样一头银发但是妆容精致的花姐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可是看走近的时候，老太太的笑意就渐渐僵住：“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说着，就摸上他的额头，眉头蹙起：“这么烫，回去做什么了？”
彭烨莞尔：“饿了，有饭么，飞机餐太难吃了。”
“你回来我能不做饭么？”花姐没好气儿道，之后又看向老伴儿：“给尹医生打电话，请他七点的时候过来一趟吧。”
船长点点头。
彭烨笑得懒懒的，余光瞟到楼上房间门口的磊磊，对花姐道：“去洗洗换身衣服。”
“医生说你不能发脾气的哦……”花姐戳着他的胸口提醒道。
“放心吧……”彭烨风轻云淡，说完便上了楼。
远远地看着就要碰到的父子俩，楼下的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表示无可奈何，只能打电话的打电话，进厨房的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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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爸爸走过来，磊磊赶紧迎过去，一路小碎步地跟着爸爸进了卧室。
彭烨的卧室跟书房是连着的，是整栋别墅里最大的一个房间，他刚要关门，就看见磊磊伸手抵住。
“干嘛？”
“我错了。”
“哪儿错了？”
“我不应该这么冲动，因为两个混蛋让自己背上处分，应该找个更聪明的办法。”
“你不什么都知道么？”
“前天晚上他们抢了Bella的包儿，第二天送回来的时候，里面全是birth control pills，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没管住火儿……”
“你喜欢她么？”
想起那个浓眉大眼法，每周末都会跟街头艺人一起表演的女孩儿，彭烨毫不客气地洞穿了儿子的心思。
磊磊垂下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彭烨浅浅地吸了口气，随后轻松道：“这件事儿你没做错，所以不用道歉，下次注意方式就行了，我说过了，不管是谈恋爱还是打架，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会帮你补上的，只要你能捅得到……”
说完，他转身往里走，身后又传来磊磊的一句。
“因为她太像姐姐了……”
尾音入耳，他的拳头瞬间握紧，喉咙里像是塞住了一颗榴莲，吐不出咽不下，咯得整个胸腔都在疼。
“所以你更要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说完，他便走向了浴室，没再理会身后茫然无措的儿子。
少年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爸爸的背影，总觉得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且他不确定，拿走爸爸灵魂的，是姐姐，还是当年在芬兰的那个仅仅为了姐姐的一句话，就救下刘嘉母子的申申姐姐。
他宁愿是后者，因为那样，爸爸至少还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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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烨刚吃完饭，尹世允就背着药箱上门了。
这位已经来纽约四十年的韩裔，曾是彭烨的母亲隋倾人和外公隋敬臣的专用医生，有一家私人诊所，就在离彭烨家不远的地方。
老人的独生女，尹慧媛，是彭烨自小的玩伴，后来遇到了一个韩国男演员，结婚后就随丈夫回韩国生活，现在是韩国一家电视台的当红主播，当年帮彭烨调查到不少ME的内幕。
“这一趟是有什么艳遇么，心率这么快。”
因为亡妻是中国人，所以尹世允跟他们一家说话的时候，也从来都用汉语，算作是一种怀念。
“有艳遇还会回来么？”
彭烨坐在床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就着水喝了下去。
“也对……”尹世允笑笑，兑好了药，挂到了他床边的铁架上，将针头轻轻扎进他手背的血管里，粘好胶布：“好好休息吧，欲速不达，想要快点儿好起来，就得听话才行。”
“好的。”彭烨合了下眼睛。
临走前，尹医生还留下了不少口服药，说了一大医嘱。
磊磊骑坐在到床尾倒放着的椅子上，趴着椅背，看完全程，心中涌起酸涩。
当年那场车祸带走了姐姐，也让爸爸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原本幸福的生活突遭变故，是少年一生无法摆脱的心伤。
趁花姐送尹医生出去，磊磊扶着脖子：“看来国内的事情还是不让你很省心哪，需要我帮忙么……”
彭烨倚着床头，看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儿子，不自觉地笑笑，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桌子：“把平板儿递给我。”
“OK。”磊磊应声起身，向书桌走去。
少年高大的背影，让彭烨莫名有一种踏实感，可是转瞬就有惯性的刺痛取代，目光不自觉得移向床柜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儿穿着泳衣戴着泳帽，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笑得灿烂得意。
“为什么这么喜欢游泳？”
“如果将来跟你结婚的阿姨问你她和我掉水里你先救谁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她我们家彭心淼同学是游泳冠军，不但不需要我救，还可以救你。”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彭烨总会想起当时女儿领奖下台之后，跟自己的这段玩笑。
温暖而撕裂，久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永不消散。
“去睡觉吧。”
接过电脑，他一边打开一边说道。
“这就完了？”
磊磊惊异。
彭烨抬起头，言辞真挚：“去把你干的好事儿告诉你妈妈，让她为你骄傲骄傲……”
“不要…”磊磊不假思索，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就顿住，回过身将爸爸脚底下翻起的被角放了下来，盖住了爸爸露在外面的半只脚，随后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与回来的花姐打个照面也没有说话，搞得后者一头雾水。
“这怎么了？”
“找抽呢。”
听着门响，彭烨目色严肃。
“不是告诉你不许发脾气了么？”花姐嗔怪着，趁他不注意夺过他手里的平板：“就是天塌了，今晚上你也什么都不许做，睡觉！”
说着，还顺手关掉了床头的灯，也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迅速利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手里瞬间空虚，彭烨欲言又止，看了眼还有大半袋的药水儿，只得退回了被子里，打算等花姐来拔针的时候再看那些邮件和剧本。
可是长途飞行加上药物作用，他很快就昏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彼时天已经完全亮起来，手背上就只剩下一条胶布，被拿走的平板也放回了他的床柜上，饭前要吃的药也被分配好放到了瓶盖儿里，旁边还有大半杯水。
所有细节落到眼里，他深吸了口气，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的雨并没有停，远远望去，海天一线，分不清边际。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船长正在修剪落地窗前的大盆栽，磊磊在旁边对焦拍照。
“醒了？”
发现他下来，船长问了一句。
磊磊转过身，把镜头对准他拍了一张，随后一句话都没说，拿着相机往餐厅走去。
男孩儿的背影决绝利落，宽大的肩上写着“别扭”俩字儿，彭烨站在台阶上，插着口袋，神情严肃。
父子俩这一场落在船长眼里，老人浅笑，这样的情景，从三年前彭烨回来，他就看过无数次，所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矛盾点是什么。
姐姐惨死，爸爸重伤又坐牢，得知一切真相的少年不肯原谅妈妈，说什么都不肯一起继续生活，而后被他在彭烨的授意下接到了纽约，很少跟搬到英国的妈妈联络。
彭烨出狱后 ，不止一次地跟儿子沟通过这件事儿，可惜磊磊本就心有积怨，再加上叛逆期，所以收效甚微，偶尔还会不欢而散。
最严重的一次，是两年前，磊磊在听到爸爸说妈妈来纽约出差可能来看他的时候，脱口就是一句“她就不能当我跟姐姐一样也死了么”，随后挨了爸爸一个大嘴巴。
船长当时也被吓着了，虽然彭烨九岁之后就跟着父亲回了国，不在他身边，但他也是可以拿人格来保证，只要不是在戏上，彭烨是绝对不会打人的。
当然，最大的惊吓，还是来自于磊磊这句杀伤力十足的话，那是老爷子第一次知道，男孩儿对妈妈的怨恨那么深。
那一巴掌打下去，他看到了彭烨瞬间后悔的表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母子俩终究没有见面，之后的小半个月，磊磊都不再理会爸爸，别说是道歉的机会，连一个正视的眼光都没有，船长夫妇劝了好久，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当时SA的电影制作业务刚刚步入正轨，既要没日没夜地周旋于工作和应酬，又要惦记着跟儿子的隔阂，这种焦灼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彭烨倒在了一场非常重要的业务谈判局之后，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心肌缺血。
知道自己任性过了头，磊磊终于在爸爸病床前，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和得理不饶人到了歉，并且保障自己会试着谅解妈妈，会主动联络。
“倒这一回，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想起之后彭烨的自嘲，船长满腹心酸，明明是众星捧月的影帝富三代，却受尽了命运的折磨，一直认真生活，却步步为艰，每一步荆棘，都足以致命。
而现在，磊磊虽然偶然会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但基本就像完成任务差不多，母子俩的关系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缓和。
“你也不要这么心急……”船长宽慰：“孩子有孩子的成长过程，慢慢就会都明白。”
彭烨深吸了口气，无奈又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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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磊磊和妈妈关系，彭烨并没有其他特别头疼的事情，虽然仅这一件事儿，就足以让他辗转反侧。
可能是因为正义之举，学校最后没有磊磊处分，周末一过完就通知他回学校上课了，这也让彭烨跟着松了口气。
花姐有令在先，他只能在家处理一些工作，当然，最好还是什么都不做，安心在家养着。
“出去工作结束，就会被那帮白人拉去喝酒应酬，那伤能好得了啊。”
这么一来，他开会和项目交流就都只能把相关人员请到家里来，花姐都会热情招待，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秘书杨晨也都会直接送过来。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辛苦你了。”
“没关系……”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一板一眼：“大隋总临走前让我转告，让你好好在家养着，因为花姐告诉他你不痊愈，他就别想见到你。”
“是么？”彭烨说着，一一看完那些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杨晨说的大隋总，是他的表哥兼八级酒友，隋启凡，隋倾城的大儿子，负责SA的一切对外贸易，常年在国外，每次回来，都会拉着彭烨一醉方休，深得花姐的“厌弃”。
“对了……”临走的时候，杨晨思忖了片刻，对缓缓道：“小隋总最近跟S&C的CEO走得特别近，私下见过好几面。”
“你怎么知道的？”彭烨疑惑。
杨晨动动嘴角，眼神飘了一下。
彭烨瞬间就懂了，插着口袋，长舒了口气：“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杜总那儿我会去谈的。”
“您真的就没有心思么？”杨晨追问，目光坚定：“杜总说老董事长提过，接班人只认能力，不看内外的？”
彭烨失笑，扭头不由得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别瞎操心了，回去吧。”
“隋董也是看好您的。”杨晨坚持。
“你觉得我有他那个精神头儿和体力么？”彭烨笑容依旧：“快走吧，花姐看到你还得没好话。”
“好吧……”联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杨晨撇撇嘴：“那您好好歇着吧。”
彭烨点了下头：“小心点儿开。”
“知道了。”
目送杨晨离开，彭烨笑意温和，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花姐拿着药和水走过来，他乖乖地迎了过去。
“我炖了一点儿骨头汤，你是现在喝还是一会儿喝。”
看着他仰头吃药喝水，花姐温柔地提议。
“现在吧，正好饿了。”
咽下苦到打冷战的药，他微微蹙眉，立马答应。
花姐则是满意地笑笑，笑得他心里毛毛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坐上餐桌，他在这边吃，花姐就在那边开始问：“你上次带到酒会上的那个女孩儿，我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她跟我演过戏……”彭烨直答不误：“繁星如你，女主角。”
“啊~”花姐一副恍然的样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她跟那个时候也没怎么变哪，还是那么劲儿劲儿的。”
听到这个形容词儿，彭烨再度失笑，差点儿呛着。
“你慢点儿……”花姐嗔怪着：“看一提人家给你急的。”
“我是笑您的用词儿……”彭烨收敛一些，吸了口气，牵得肋骨生疼。
花姐没好气儿道：“你也不主动跟我交代，我不得自己问么？”
之前申羽来SA参观的时候，彭烨带她参加了一个业内酒会，当时花姐和船长都在，酒会结束之后，他就一直筹备签约的事情，大小会议忙个不停，紧接着又被撞伤，确定下来签约之后就回了国。
所以一直没给两位老人询问的机会。
“您想听什么呀？”
“隋倾城为了他那个初恋，可是下过铁令不准跟中国公司合作的。”
“那是从前。”
“别唬我，你为了这件事儿还吵着要辞职的事儿杜总可都告诉我了。”
“我要是选了别的公司，您也会这么问的。”
“你这孩子……”花姐横了她一眼：“我是老了，不是瞎了，你看她什么眼神儿我还是清楚的。”
“她的事情您在网上都能查的到。”
“我才不查，网上的能信啊？我就要听你说……”
“她以前是演员，后来去洛杉矶留过学，在韩国做过一段时间幕后，剪辑，副导演都做，后来回国，进了这个公司，做制片人。”
“就这些？”
“我知道的就这些。”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在心里惊了一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花姐撒谎。
自然，也是被花姐轻易看穿：“我知道的可不少呢，尹慧媛告诉我的，你听么？”
“那您还来问我？”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多护着她？”
彭烨轻轻吹着瓷匙里的汤：“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不会说的，放心吧……”花姐没好气儿道：“一般人你也看不上，只要将来她能替我们好好陪着你照顾你，那就没问题。”
彭烨莞尔，没有接下去。
花姐也适可而止，不再追问，毕竟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再视若己出，给隋倾人做了一辈子管家，有些界限她也还是不会越过的。
哪怕，她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儿。
“合伙做生意倒是没问题，从内到外干净利落，也不跌份儿不娇惯，可是做老婆是不是太硬了点儿，一看就是宁折不弯的那种。”
晚上临睡前，说起这件事儿，花姐对船长提出自己的想法。
“女孩儿硬气点儿挺好……”船长答：“你看之前她那个韩国的夫家有那么多丑闻，她立刻就离婚切断关系了。”
“这叫绝情好吧。”花姐反驳：“而且我听说这丫头私生活也不干不净的，身边的男模特就没断过，这William难得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还是这样的，要是真的在一起了，以后又得费不少心力。”
“他喜欢就由着他去呗，我这么多年不也过得挺好么？”
听到这话，花姐没好气儿地拍了一下老伴儿的肩膀：“William能跟你比么，他那心都碎八瓣儿了，才四十岁就得靠吃药活着，再遇上个不顺心的女人，后半辈子还活不活了。”
“你怎么就知道人姑娘在她面前就不是温柔可人的样子，再说了活不活都是他自己选的，你能拿他怎么办，有担心这个劲儿，还不如帮他身体调养好，让他去做喜欢的事情，这孩子看着锦衣玉食的，从小就没顺心过，八九岁的时候父母分开，十几岁的时候最好的朋友被炸死了，二十几岁又离婚又送走了亲身母亲，三十几岁的时候……”
船长顿了顿，没有再列下去，只是看着对面的老伴儿，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花姐听得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哽咽：“所以我才希望，他后半生能过的平静一些，连幸福都不奢求，就是平静一点儿，不要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他安稳一点儿，咱们俩也能有脸地去见夫人。”
“那都是后话……”船长心平气和：“有些事情我们左右不了，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把这栋房子和他们父子俩照顾好，其他的，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消化着老伴儿这些规劝，花姐深吸了口气，无言以对，只好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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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严格管控和精心照顾下，彭烨的骨伤渐渐恢复，圣诞节当天去医院拍片子，被医生告知已经痊愈。
“凭你的体质能这么快恢复算是个奇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在休息一段时间。”
美丽的白人女医生温和叮嘱。
“我知道了，谢谢。”
彭烨笑容以对。
“你这一好，我们花姐又该忧伤了……”回去的路上，船长感叹道：“是不是该订票回去了？”
“不急。”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圣诞街景，彭烨表情淡淡的。
这两个月，除了日常工作，他过得非常安静，期待中的那个号码，也没有响起，似乎关于他要带过去的那几个人，她并没有想问的。
倒是杜仲民给他打过几个电话，说的也都是一些剧本选择方面的事情。
这让他不禁想起当年梁书晗在女儿上飞机之后来医院看他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申申，是个没有谁都能好好活着的人”
如今看来，诚不其然。
其实严格上来说，他从来没有跟申羽以私人的关系相处过，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以工作关系在接触。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放慢脚步。
对于他的回答，船长笑笑，未置一词。
除了股份和房产，隋倾人还留个了儿子一个大剧院，有专业的经理人在打理。
那是彭烨的大本营，稍有闲暇，他都会待在那里，看排练，看表演，有时候会请一些合作伙伴去那里，有不少影片合同，都在在那儿签的。
剧院也会跟国内一些优秀的话剧团体合作，承办演出。
今年的圣诞夜剧目，就是青古人艺的一出话剧，叫《有意》，讲的是一段美好而哀伤的黄昏恋。
这个剧本是十二年前就有了，当时彭烨还收到了导演李木的邀请，扮演男主的青年时期，档期也吻合，正好是他拍完《繁星如你》之后，所以他就答应了下来。
可惜拍完电影，他哮喘复发病倒了，这个角色也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这件事儿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所以一听说这部话剧要重启，他第一时间亲自联系了李木，发出了邀请。
现在他痊愈，花姐的门禁也就解除了，今晚这第一场他绝不会错过的。
然而他刚在后台跟一众前辈演员打完招呼，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Mandy的，对方语气平和。
“茹瑾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本能地蹙了下眉：“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Mandy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俞心菲发来的消息：“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法医刚解剖完，马上送去殡仪馆，护工说，昨晚上申羽去过……”
听到这个名字，彭烨感觉心上隐隐作痛。
“31号办葬礼，俞心菲说，老太太的遗嘱里，所有的东西你们俩一人一半，包括在正维的股份。”
“知道了。”
彭烨答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看他脸色不好，船长问道。
“没事儿。”彭烨笑笑：“进去吧。”
船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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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古，凌晨。
申羽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里，几乎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身边笔记本上，正连续播放着不同媒体对茹槿去世的报道，听得她耳朵疼，但是她也没有关。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象，茹瑾死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放声大笑，失声痛哭，或者去放烟花喝大酒庆祝。
就是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平静。
手机突然震动，她垂下眼睛，是俞心菲，茹槿的干女儿。
“你满意了么？”
她刚放到耳边，对面就传来这么低沉有力又带着满腔怨念的一句。
“哦！”
她以同样的语气回应。
坐在殡仪馆大厅的长椅上，俞心菲筋疲力竭，从早上收到消息到公安局验尸再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还没喝上：“因为你们两个死了这么多人，还要在一起么？”
“嗯，要在一起。”
赌气式回答，俞心菲垂了下眼睛，语塞片刻。
这样的申羽，与十二年前跟茹槿正面交锋的小丫头，没有任何区别。
大门被来往的人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一些她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在脑海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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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年《繁星如你》的女二号，申羽饰演的女主角的闺蜜姐姐兼情感导师，俞心菲当年是亲眼看着彭烨如何一步一步地越过戏里戏外的界限，对女主角动心的。
从二十出头就认识，她太清楚，彭烨能用那部戏拿得下影帝，不是因为演得好，而是彻底当了真。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儿，是拍男主自杀的时候，那个时候刚刚开机半个月。
那场戏的设定，是女主麻姜毕业的第二天早上，从他们位于赫尔辛郊区的小屋醒来，发现少校不在，刚要叫人，就听见了枪声，然后跑出去，看到少校躺在雪地里，一把枪躺在他的手上。
赫尔辛基郊外的漫天大雪里，她跟导演坐在一起，看着镜头里，申羽穿着单薄的衬衫，光着脚和腿，一步一步向彭烨扮演的尸体走过去，最后跪在雪地里，抓着他的胳膊，从不可置信，到最后接受。
那场戏原本是有台词的，但是两场走位之后，被彭烨经过冯舒的同意之后，给她删掉了。
“巨大情绪涌起的时候，是讲不出话的。”
对此申羽苦笑：“没有台词，没有台词……”
“那你就，把那具尸体当成是我就行了。”
话音落下，目光交接，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如水般的柔情，仿佛随时都要溢出来，对面的少女瞬间用剧本挡上了自己的脸，躲开了这个眼神攻势。
整个过程，俞心菲尽收眼里。
她不知道申羽是不是真的把那具尸体当成了彭烨，只是在监视器里看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那种从不相信到相信的蚀骨穿心的痛和窒息。
最后的放声痛哭，撕心裂肺，把不少现场人员都带哭了。
而当事人直到导演喊卡有人给披了羽绒服，情绪都没有收回来，最后被彭烨轻轻抱在怀里抚着头，安抚了好久才缓过来。
之前也参演过彭烨的一些爱情片，甚至还跟他演过情侣，也有这么撕心裂肺的情节，但是没有一次，她看到彭烨这样温柔。
她都能看得出来，就更别提对彭烨甚是了解的茹槿了。
作为十六岁就开始在对方手底下演戏的干女儿，她知道，不管怎么疼爱彭烨，老太太都是一定会把两个人拆散的。
因为那个时候，郑亭飞正越挫越勇地追求着云天这个出身干净好看又努力的小公主，被拒绝也毫不在意，追得全世界都知道。
如果那个时候申羽真的跟了彭烨，那么郑亭飞就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媒体，到时候谁也消停不了。
于是在电影杀青之后，老太太在戏剧学院外的咖啡馆儿，给小丫头打了一剂预防针。
当时她是反对的，但是没劝住，于是就在车里等着，跟老太太的电话通着。
“申申哪，茹老师知道你喜欢彭烨，可他刚离婚没两年，现在又旧病复发，这个时候跟你和亭飞传出三角恋，这对你们三个，都不太好吧，况且你才十九岁，你的父母和厉董要知道你跟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交往过密，他们应该也会心有褶皱，到时候又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记得老太太当时说得非常温和委婉，像极了在哄一只小狗。
只可惜，那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狼狗。
“我明白了……”虽然隔着电话，她还是能听得出小狼狗的锐气：“您说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有一点我纠正一下，不要把所有人想得跟您一样，我拒绝郑亭飞是因为我不喜欢他，现在他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如果我父母是您说的那种人，您觉得正维的艺人还能拿到云天的戏么？又或者，您还有机会坐在我对面跟我掰扯这些唧唧歪歪的事儿么？”
三言两语，毫无礼貌，怼得她一个旁听者都觉得肺管儿疼，就更别提坐在对面直面迎接的茹槿了。
“申导还真是教女有方，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的是您……”年少轻狂的直言不讳，让那个时候的她觉得特别刺耳，尤其是接下来那几句：“感情是私人的事情，你作为一个长辈横加干涉，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看来你是要跟彭烨在一起咯？”
那是俞心菲第一次，在干妈的嘴里听到令人脊背发凉的语气。
然而，依旧没用。
对方气势没有任何减弱：“您刚才不是已经警告过我，跟他在一起对他不好了，我怎么可能还去明知故犯呢？不过我很快就要去洛杉矶上学，没有彭烨，我也会勾搭上别人，到时候要是看对眼儿了，郑老师可能一样会特别尴尬的，所以希望您回去劝一劝，收敛收敛，不然的话，出了什么不好听的新闻，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只听到这里，她便收了线，因为完全听不下去了。
想了片刻，她又拨了回去，待茹瑾接起之后提醒道：“她不会跟彭烨怎么样，您出来吧，再待一会儿，这丫头片子非得气死您不可……”
“知道了。”
俞心菲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一语中的，十二年后，茹槿真的就被申羽气死了。
可是想起当年，自己在医院把那段谈话录音交给彭烨时，那人沮丧难过以及听到申羽来了又走了就追出去的样子，她又隐约觉得，申羽的行为可以理解。
初冬夜寒，她坐在这长椅子上，想着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思绪在那些陈年恩怨中起起伏伏。
三天后，她就要以女儿的身份，送别那个一辈子都在为儿子经营算计最后却亲眼送走两个儿子的老人。
不是短暂的分开，而是永别。
今生今世，再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如有任何错误…烦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