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重合
  袁幸的生活被徐赟深强制拉回原轨道。

  那一天,袁幸迷迷糊糊睡倒在废弃的化学实验室,醒来后只看见徐赟深还是端正坐在角落。徐赟深见他坐起来,竟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收拾好自己的行头,先他一步推开门走出去。

  袁幸心里有东西在重新抽枝拔芽。他以为这么多年的折磨下来,他的心早被掏空揉烂,却不料徐赟深小小的动作,让他重新摸到了本能的羞耻滋味。

  他忐忑地避开徐赟深两天,总觉得彼此有尴尬的鸿沟。同时他也害怕徐赟深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如果这件事让老师知道,肯定也要通知他监护人,届时学校轻描淡写几句:“让孩子在家调整好,看看心理医生。”,殊不知是将他唯一能喘息的时间剥夺。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其实袁幸也被自己逗笑。他连死都不怕,可还是怕回到“家”。

  但是没有,徐赟深像是迅速与他打照面又迅速驶向彼此轨道的列车,安然无恙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最后还是袁幸自己受不了了,在体育课下课后将刚打完篮球的徐赟深拦住。

  “干嘛?”

  徐赟深面容很冷静,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接住队友扔过来的水瓶,汗津津挡住朝袁幸这边望过来的视线。

  “能谈谈吗?”

  袁幸没有徐赟深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他当边缘人太久了,连跨过自闭圈与徐赟深交谈都呼吸急促。他现在只想迫切找四周有墙的地方好遮住过于灼热的阳光。

  似乎是看出他的窘迫,徐赟深没有再为难,他瞥了眼腕骨上的电子表,发现离上课只有几分钟,于是和袁幸约好放学后老地方见。

  什么是老地方。

  袁幸愣住,他和徐赟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什么默契的老地方?思来想去也不过是那间隐蔽的废弃化学教室。

  傍晚,徐赟深推开门,扬起的灰尘从窗缝里透过来的一束夕阳里缓慢附着在他身上。前几天袁幸呕吐的药物似乎被清理干净,不用想也知道是袁幸自己做的。而另一位则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到被垒高的纸箱子后面,心照不宣坐了下来。

  “说吧,什么事儿。”

  徐赟深率先开口,他眉目如星剑,哪怕鼻梁上架了薄薄的镜片,也只是让他变成更锐利的样子。袁幸未发言先怯场,甚至在心中生出一丝丝愧怍,让人家看到你自杀、救了你一命还不算,还磨磨唧唧给别人提要求,你可真行。

  于是袁幸结巴了,他许久没有结巴过,他沉默太久,遇到不顺心的事儿、痛苦的事儿,被迫无奈的事儿,就会用沉默将自己推远。

  “我……那个……那,那个,能求你不要把我那件事……告……告诉老师吗?”

  徐赟深笑了,袁幸以为自己眼花,但是定睛一看,徐赟深确实嘴角勾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老师?你又没死成。”略带刻薄的话从徐赟深喉头里接二连三冒出,“你自杀想死的话找个没人地儿,死别人眼前干嘛呢?十几岁遇到什么东西是让你宁可死也不能面对的?你死了之后考虑过看见你死在眼前的人什么感受吗?考虑过你家里人以后会怎么生活吗?你没有,你拿着药丸儿懦夫一样躲在学校里,又想要人救你又死得不干净利索,吃完药之后你昏迷,之后吐得一片泥泞,指望谁帮你收拾烂摊子呢?”

  徐赟深越说越激动,袁幸从没有见徐赟深这么激动过,他有些被吓住了。面前人的话如同一捧热油浇在他的心上,他似乎被人撕裂,又好像被人捏住软肋把玩。他不再愧疚,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和愤怒。

  我活得够辛苦了……

  袁幸的心声随着粗重的喘息震荡在自己的鼓膜上。

  我经历了什么,活得多艰难,你徐赟深和我不过点头之交,又懂什么?我又没求着你救我,我死没死成还要再因为你回到炼狱,你让我考虑谁的感受?

  袁幸的沉默让徐赟深难得的大嗓门被自己的理智叫停,徐赟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话中夹枪带棒的意味是对袁幸多大的伤害,他以为袁幸会同样大吼,会崩溃,亦或是会和他扭打在一起。

  但是没有,袁幸低着头,又开始一言不发,如同他在校园其他地方一样,给自己套上无形的外壳。

  最后,袁幸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徐赟深熟悉那个眼神,那是求死的眼神。他猛地追上袁幸的衣角,把对方的胳膊死死拽住。

  “你又想干嘛?着急去死吗?”

  袁幸没有甩开徐赟深的手,他只是回过头,用难得的镇静回答对方。

  “是,我很痛苦,非死不可,上次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次我会小心点不影响到其他人。”

  “喂!”徐赟深不松手,他用力嵌固住袁幸的上臂,额头沁出因为紧张与害怕而流的冷汗。

  不是的,他并不是想指责袁幸,他救袁幸是本能,现在吼出这席话也不是针对他。

  他心底的梦魇在看到袁幸自杀那一刻被复苏了,他只是在弥补过往。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发晚了